“不给你！”

慢慢，慢慢，意识散尽。

渐渐升起的晨光里，微尘浮起，蒲澜看着已经交换了身份的两人离开问香阁，突如其来的心慌让他忍不住开口。

“你慢走哦，如果…如果你…”

“江海平”挥手，但没有回头：“如果我死了，店就给你吧。”

阳光将青砖街道烫染出金色，两个身影渐渐模糊，藕荷色长袍少年突然有些伤感，看着指尖阳光。

“如果你能好好回来，店就给你。”

如果你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

唉，又要经历一遍，亲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幸好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强行控制着，一剑穿心的痛苦还是难受。赫连容秋看着记忆中的他信心满满地奔向不归路，默默叹气。

没注意到，一旁沐予清古井一般黑眸泛着水光，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七月七日，他这一生都不想回想的日子。

也许正是因为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所以赫连容秋注意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正是那个在不经意间劈出一道剑光，击飞阵法中两人的人。

上次在身体中的体验，太过于真实让他错过了很多疑点。是谁在那种大家都生怕伤害到江海平的时候，直接一剑不顾江海平生死？而且这剑法简直独到，两人震飞恰好将他扔出传送阵。

上百来人聚成一团实在是很难看出是谁刚刚发出的一剑，可在记忆中的赫连容秋装扮成的江海平倒地时，有一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黑衣人长得很普通，就是那种丢到人堆里翻不出一丝水花的长相，但一双冰冷的眼眸令他生动了一些，一柄毫无特点的长剑。这样的人，若不是这玉簪为了省灵气而敷衍乱造出的，就是一个刻意掩饰身份的人。

黑衣人与走尸打斗很轻松，慢慢靠近被人扶起来的“江海平”，冰冷眸中闪动着深沉恨意。

赫连容秋凑近盯着，几乎贴在黑衣人脸上，摸着下巴，问道：“你能看出这是哪家的剑法吗？”

他怎么不知道有人会这么恨他，毕竟大多数闹着要杀他的人不过是跟风，少数也是由于赫连家的血脉原因，这位这是恨得要把他剥皮抽筋的模样，难道其实这是江海平的仇人？以江海平对他那种变态模样，可性很大。

半晌得不到回应，转头看，沐予清正呆呆地看着某一方向，死活不看他这边的场景。

“喂！沐予清！”

沐予清下意识看向他。

那方是记忆中的沐予清持剑飞至，少年脸色冰冷，佩剑皎月泛着冷光迅速划过，目标“江海平”。

“不！”沐予清伸手，眼中泛出血丝，本就淡薄的唇愈发没有血色。

赫连容秋吓了一跳，难得可以看到这位一向面不改色的娃这种表情，也转过头看是怎么回事。

记忆的赫连容秋满心欢喜，手中江海平的佩剑若水直指真正的江海平，五步…三步…

他没发现身后的危机，“噗嗤…”冰凉剑锋入体，痛的却是自己。

难以置信地回头，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墨色深沉。剑出，鲜血喷薄而出，明明那么远，却突然近在眼前，黏腻温热的血液沾在鬼魂赫连容秋脸上，真实得令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抹去，一抹，满手黏腻，失去的嗅觉仿佛回归，鼻端尽是腥气。

看着那双渐渐暗淡的灰眸，他移不开眼，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了，这是个很完美的计划，他差点就可以自由，差点就可以杀了折磨他的恶魔，差点就可以见小葵了！都怪沐予清！都怪他！多管闲事！

他脑中满满的都是怨念，眼眸中是浓烈的墨蓝，眉间红莲红的耀眼，转头看向沐予清，笑得邪气。

“都怪你！名门正派，就如此厌恶我这个赫连氏的罪人么？”

“嗬！愧疚，假惺惺跟着我，你是想再一剑杀了我么？”

“来呀，为民除害呀！”

沐予清眼角都红了，摇头：“不是，不是的…”

世界化为黑白，只有两人还有色彩，赫连容秋走到沐予清面前，黑衣上莲花摇曳，仿佛在向上生长，金色叶片是嗜血的兴奋。

他修长手指搭在沐予清额头，蛊惑道：“你不是愧疚吗？你不是愿意帮我吗？你欠我一条命，还来可好？”

沐予清点头，闭上眼，十分顺从。魂魄背剥离的痛苦到来，他眉都不皱一下，还顺势放松身体，方便面前人的施法。

“咝！”

赫连容秋蓦地收手，摸到头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玉簪，拔下握在手中。看来自己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怨气的，还是有恨的，也没有淡薄宽松成了神仙，像他在身体储存的那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就只是惊愕，其余什么都没有。原来大多数情感都被收进了玉簪中，怪不得他在外拿着玉簪就感受到了浓烈怨气。

而且这些怨气早不出来，就等着在看到自己死的那一幕心神浮动时全部侵入，差点就杀了沐予清，果真危险，差点失控。

而沐予清还在直愣愣站着等死，他忍不住弹了下他的额头：“喂！回神了！”

沐予清睁眼，他又道：“让你死就死，傻不傻！”

“如果你想报仇，可以杀了我…”

赫连容秋觉得，这小伙子已经一板一眼得到了一种境界，错也不完全是他的，反而一股脑全揽了下来，巴不得一命还一命。

“别想了，要是我真的顺从怨气杀了你，我就真的只能被怨气控制，困在这段回忆出不去了！”

他抬手摔碎玉簪，黑白世界崩裂，星星点点消失。最后一个画面，是记忆中的沐予清复杂看着手中佩剑皎月，手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