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一愣。</p>
沉默了片刻我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嬴政身上：“臣……不知。”</p>
便见嬴政的眸色又沉了沉。</p>
他又问了我一遍：“当真不知？”</p>
我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惶惑——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但还不敢完全确定——俗话说敌不动我不动，在这个时候若是自乱阵脚就不好了。</p>
是以我沉默着没有说话。</p>
嬴政见我始终不招，便道：“景家的事情，你牵扯了多少！”</p>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p>
果然……是栖迟的事情么。</p>
不过嬴政竟会觉得我牵扯进了景家的事情里，可是——我不过是去了一趟景家，半点没参与进去啊。</p>
我暗自掐了把大腿肉，逼得自己的眼圈红了起来，咬着牙装出一副痛失挚友的隐忍，道：“陛下明鉴，栖迟已病故。”</p>
“病故？”嬴政冷哼了一声，“白楚楚，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p>
这已经上升到欺君的高度了……看来嬴政知道了景忠湛是偷偷把自己女儿送走，前两天出殡的棺椁是空的了。</p>
可是这件事景忠湛明明做的十分隐蔽，我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不可能去拆穿他，那么是如何被捅到嬴政面前的呢？</p>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p>
难道……</p>
那天我在景家就觉得有些不对，依着景忠湛的人品，是绝对不会行欺君罔上之事，而他唯一一次铤而走险，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嬴政知道了。</p>
他自己不可能让嬴政知道，而我也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是以综上所述，景家这件事的背后，有黑手。</p>
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果然是有人想借此事，来打压景家么？</p>
可是打压景家有什么意思，景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书香门第，在朝中向来不任重职，并没有打压的必要——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p>
难道是我？</p>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中的时候，我狠狠地惊了一惊。</p>
照嬴政今天兴师问罪的态度来看，我想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了。</p>
那么与我有仇且会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赵高了。</p>
靠，老妖怪。</p>
他一定是先暗中派了人向景忠湛提议可以制造景栖迟的假死，然后等栖迟“出殡”，再让此人向嬴政告密。他还算准了只要我得知景栖迟重病的消息一定会去景家看望，那么如此一来他也有证据说这件事是我和景忠湛商量的。</p>
帝王对臣子的信任本就是脆弱的，何况是嬴政如此多疑之人。</p>
上次就因为我当堂反对婚事，嬴政知道我对栖迟的看重与保护，并且其实他也明白，我是能够想出这种操作的人。</p>
只不过这一次的确不是我。</p>
我俯首一叩，道：“既然陛下已知事实，臣再瞒也无用。可陛下明鉴，臣的确未曾参与此事，而且景大人如此行事，也是有苦衷的！”</p>
嬴政的脸色更加阴沉，说的话也让我毛骨悚然：“白楚楚，你太让朕失望了。”</p>
让他失望？让他失望的意思就是——他还是觉得我说谎了？</p>
我顿了顿，如果此事是想拉我下水，那么赵高一定是有我和景忠湛互通的铁证，我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p>
忽然之间我有点喘不上气。</p>
“景……景大人如何……”</p>
嬴政哼了一声：“你倒还有心情顾别人，朕已派人抄了景家，关入天牢。”</p>
我差点没撑住坐到地上。</p>
赵高要斗倒我，要报复我折了他的掩日和惊鲵，这些我都可以接受，可他不该牵连无关的人！</p>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很少有朋友了，栖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她应该像所有善良的女孩儿一样，开开心心的度过一生。</p>
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鼻腔里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我死咬着后槽牙，瞪着眼睛将眼泪逼回去。</p>
我喘着气，浑身都在颤抖：“陛下，臣认罪，臣认罪——一切都是臣的主意，与景大人无关，与栖迟也无关！还请陛下开恩！”</p>
说罢狠狠磕了下去。</p>
嬴政无动于衷。</p>
我又磕，嬴政仍旧端坐，静静地看着我。</p>
一连磕了十几个头，虽说还没流血，可我隐约感觉到额头正中已经肿了。</p>
可是嬴政还是没有反应。</p>
我心说这不对啊，按照剧情嬴政应该喊停了，如果他再不喊停，我真怕自己脑阔都磕碎了。</p>
终于嬴政开口了：“够了白楚楚，已经晚了。”</p>
晚了？</p>
嬴政说晚了？他的意思是——这件事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p>
“陛下三思啊！事情绝不是陛下想的如此！”</p>
“够了。”嬴政冷冷地摆手，“你给朕滚出去。”</p>
他对我用了“滚”字，我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嬴政，他看着我的眼神里也的的确确有失望。</p>
他是不是觉得我已经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话了？</p>
我从章台宫退了出去。</p>
走到门的时候，天边的云层层叠叠，一副要下雨的模样。</p>
我咬了咬牙，回身一甩衣摆，重重跪了下去。</p>
这一幕仿佛多年前我看过的胡歌版的《神话》，易小川跪在蒙恬府外，求他释放所有的战俘。</p>
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很清楚，易小川淋了一场雨昏迷了三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战俘都被杀了。</p>
而我会遇到的结果大概也与他相同，但我仍旧不得不这样做——有时候做一件事不是为了结果，而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