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去我们没有再交谈,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再加上多半是喝多了不舒服,话就更少。而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和他聊,便也沉默了一路。
到了侯府之后他径自去休息了,见天色不早我也准备去睡了。
守岁没意思,我爹都躺平了,难道留我一个人孤独到天亮?
想到守岁的事情,我便吩咐了总管给所有下人都发了一个压岁包,又给他们都放了假,让他们自己去玩。
安排好这些事情我才回到房里,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什么人!”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白发黑衣,是卫庄。
我松了口气,道:“你也真是,每次来都把我弄的紧张兮兮的。”
他瞥了我一眼,鸠占鹊巢地坐在了我平日休息的软塌上,道:“是你自己太紧张了。”
那还不都怪你?
我试图让他离开我的软塌但是失败了,于是我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个给你。”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盒子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打开一看,是个首饰盒。
很精致小巧,雕花也是别出心裁。
我捧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道:“这个该不会又是九公子送给我的吧?”
“不是。”卫庄没有犹豫,“是我送的。”
他的目光炯炯,眉间带了些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立即移开了视线。
“我……我不知道你会来,也没准备什么……”我四下看了一番,找了张红纸叠成一个信封,又摸了枚钱币塞进去,“就给你个压岁包吧。”
卫庄没有接,眉头又瞬间皱了起来:“这是长辈给小辈的吧。”
“对啊。”我振振有词,“按照江湖上的辈分,我难道不是你的前辈嘛。”
卫庄脸色一僵,显然是无力反驳,最后只能收下。
我冲他一笑:“这就对了嘛!”
他将压岁包收进袖子里放好,推开我房间的窗户,道:“下雪了。”
下雪了啊……
我凑到窗边,夜空如墨,飘零的雪花自万里高空纷纷而下,偶尔有几片落下我的头发上,也不化成水。雪下的很大,不出多少功夫院中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府中早就由下人们好好装饰,有了浓浓过年的氛围,此时雪落在灯笼上,倒是有一番岁月静好时光永驻的意思。
卫庄也不说话,陪我一道沉默看雪。
岁岁长留。
*****
因为前一天睡得晚的缘故,第二天我没能早早起床。
当然因为这是正月初一,我爹也就放任我自生自灭,没有找下人来催我起床练功。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雪下了一晚上,早就积了厚厚一地,我披上斗篷跑出去一看,正是堆雪人打雪仗的好天气。
我没有兄弟姐妹,白亦非也不可能纡尊降贵和我打雪仗,于是我招呼了几个天性活泼的下人一起玩。
原先他们还扭扭妮妮怕白亦非惩罚,最终还是我向他们保证一定不会让白亦非罚他们的,他们才敢和我玩。
一向冷清的血衣侯府骤然热闹起来。
我因为长得矮的缘故,总是成为别人的袭击目标,几次雪都打进我的衣领里,冷的我哆哆嗦嗦。
“好啊你们敢针对我!”我从地上抓了团雪使劲捏了个结实,“看招!”
说话的当口我奋力掷出了那个雪球,不料这次用的力气大得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结实的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对面长廊……的一个人身上。
一时间四周都安静了。
众人都还保持着看戏的姿势,只不过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
对,没错,我的雪球砸中了我爹,白亦非。
只见雪球直直飞向他的脸颊,一声闷响之后碎成了渣渣,从他那张和雪差不多白的脸上缓缓滑落。
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神,我只能想到四个字。
吾命休矣。
白亦非用他那双猩红到几近滴血的眼睛盯着我,末了又缓缓缓缓地扫过一遍被我们打雪仗造作地十分狼藉的小院子,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小丫鬟已经在发抖了。
“白楚楚。”他叫我的名字丝毫没有感情,“不把院子收拾干净,今天不许吃饭。”
听了他的话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白亦非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一个人收拾。”
呜呼哀哉!
*****
这一天阳光很好,院子里的积雪很厚。我举着笤帚在院子里打扫,白亦非捧了一杯茶站在廊下看。
很多年之后我偶然回忆起这个画面,才知道所谓岁月无暇,都不过是有人替我挡下了所有的苦痛,而我却不自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