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韩非的事,突然听到一人喊我名字。这个声音很熟悉,娇俏中带了一丝急促,是红莲公主。
她在不远处的一棵花树下等我。
如今正是冬天,树上连叶子都不剩,只有零零落落的枝条,有几分萧瑟败落的意思。
我走上前去:“红莲殿下。”
红莲一把握住我的手,欣喜道:“你回来了!”
“是的殿下。”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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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爵当天,我换上一身玄色的长袍,戴上护腕系上腰封,再蹬上军靴,将长发高高束起,戴上小巧的发冠。
梳头发的时候我发现,本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几根白发,居然有了渐渐发展的趋势,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两鬓斑白了。
我靠不要吧我才十四岁好不啦?不能因为我和我爹都姓白就给一个白头发buff啊!虽然白发很帅很炫酷,但总感觉有点非嗷。
其实我作为血衣侯已经不需要过多的梳妆打扮,毕竟是韩国出的第二个女侯爵,气场上要和一般的小姑娘有所分别。而且白家的装扮一向以高贵简洁为主,我便仿照了白亦非的穿着,命人做了一身玄色的常服,也算符合了我侯爵的身份。
坐上马车的时候,清晨的太阳落在新郑街道上。
马车缓缓向王宫驶去,我再无心欣赏一路上的任何风景,只将头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太快太不可思议了。初到新郑的情形我还记得十分清楚,转眼我都成为白家主人了。
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就有很多人离开我,永远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突然想起那时候在紫兰轩里,我抱着韩非的腿喊主角的事情——那时候的我还想着挑个日子玩好了就回天宗,不过现在看来回天宗的事情还要再拖一拖。
回忆起过往种种相处的细节,就会觉得韩非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好到可以让人托付一生的人。
不过在紫兰轩被我间接炸了之后,我似乎就开始和他们分道扬镳。在温暖快乐的过往也终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我不可能永远都装作不懂事,永远都躲在白亦非的身后。
就像弄玉可以决绝地赴死,我也同样可以决绝地走上属于自己的这条路。
至于卫庄——
这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说话不客气,但毕竟救了我好几次,我欠他的人情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多。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救我那么多次——为什么每次有危险的时候都是他来我身边?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却有隐隐的温暖相伴。
马车缓缓停了,车夫掀开帘子与我道:“大小姐,王宫到了。”
我理了理背后的长发,道:“好,我来了。”
王宫门前的路很长,从前都是跟着白亦非走,一路上满脑子会想些有的没的,走着走着也就到了。
直到今天,当我独自一个人走上这条路,才慢慢开始懂得这么多年白亦非的孤独与担当。
没有人会陪我,也再不会有真心相交的朋友,当我决定从秦国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的。
但是彻骨的寒冷还是将我包围了。
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是脚下尘土。将相的枯骨之路,我一个人走。
只是时间太少,而苦痛太多。
“臣白楚楚,叩见王上。”
黑色后摆一撩,我重重叩拜下去。
额头贴近冰冷的地面,我不由闭上了眼。
片刻后便听韩王许我平身,我抬起头,仍旧跪在地上,他身旁的宦官开始诵读长长的文章,这种东西多半是虚的,先吹嘘一波韩王的居功甚伟,再介绍一下血衣侯爵位的由来,最后总结一套白家世代为国,再然后得出结论——白楚楚继承爵位。
而且这一篇文章真是写的又臭又长,连我这个理科生挑挑拣拣听了几句,都听出了浓浓的舔狗风范,真不知道是哪个厚脸皮写的,实在是想让人高呼一声666。
末了,韩王站累了我的膝盖也跪疼了,那个磨磨唧唧的宦官才把文本读完,先后向韩王和我深深一揖。
韩王接过文书递到我手中,又讲侯爵印交到我面前,我一一接下。
最末,他从侍卫手中拿过两把剑,那两把剑我也很熟悉,是白亦非生前所用的一白一红两柄。
红的叫赤影,白的叫寒霜。
韩王与我道:“这两柄剑乃白家世代相传,安城一战白卿战死,剑被带回,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
我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两把剑接触皮肤的那一刻,我眼中的泪终于还是滚落下来。
侯爵与地位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就算有再高的荣耀,也换不回白亦非。
而他生前,我后悔我没有再多了解他,哪怕是一点。现在也绝不会觉得,和他之间的联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记忆和这两把剑。
泪水可以克制,恨意可以追悔,但唯有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永远无法跨越。
他是一个好父亲,可我不是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