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凤族领地的那场大火，身后杀气冲天的追兵，公子景永远也忘不了。

谈起这件事果然尴尬。

有些事情无论怎样刻意回避也是回避不开的，傅红雪知道公子景身上的血海深仇谁也洗不掉，谁也没有理由让他放下，身为人族，他手上沾了凤族的血，他不是罪魁祸首却也不是无辜的。

每每想起那时倒在地上的孩子，就算是睡的最深的夜里他也会被内心的愧疚淹没，最无辜的难道不是他吗？凤族做了什么要被灭族？王上到底怎么想的？

傅红雪想了很多，可身为人族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帮助凤族，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请求王上停止战争，他做的任何事在当时的形势下无异于给自己贴上一张“叛国贼”的帽子。

螳臂当车罢了。

两相无言，傅红雪隔着一张桌子握住了公子景冰凉的手——对不起。

公子景轻轻抽出手，说：“于道义而言人族虽是我凤族的罪人，可现实是我妖族败于人族，我们不过是手下败将，我既然被送来做质子，就应该有这个觉悟。这羽毛怎么可以随便带出来，师兄，此事确实牵扯重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真的查出是我凤族之人，”他苦笑了一下，“我倒想见见他。”

“景师弟，我今天来和你说这些，并没有质问的意思，羽毛的事情显然是有人陷害，王上近些年来草木皆兵，我担心你会受到牵连，”傅红雪默默收回手，“而且…消息走漏了风声，命案现场发现了凤羽的事很快就会被传开，与其那时你听了流言胡思乱想，我不如先说与你听。”最后一句话，傅红雪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又问：“最近掌门师父有没有为难你。”

公子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的忿恨和委屈奇迹般化成了惊讶，被沉甸甸地仇恨压迫的理智又回来了，他有些结巴道：“没…没有，你说得对。人与妖族的和平是神族插手之后的结果，也是两族众多百姓的心愿，可其中仍有心有不满的好战者，兴许羽毛的事便是他们用来挑拨两族关系的。”

傅红雪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刑卫司已经将最终目标定在了妖族身上，最近的散妖都要接受调查，可羽毛的来源暂时还没有查清楚，所以我想问你，你们凤族的真身会不会……”接下来的话他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公子景投去疑问的目光，道：“羽毛是真的，当年我族人死去是也不全是烈焰焚烧，你是说那时有妖藏了我族人的尸首？”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傅红雪认真想了想，这时公子景才回过味儿来，拿茶杯送到唇边，尴尬道：“师兄，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我族的真身会不会掉…”掉羽毛？

“…对，毕竟已经二十年了，你在妖族生活那么久，如果有图谋不轨的人想得到你的羽毛——”

公子景听不下傅红雪这样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了，打断道：“不可能！我的羽毛离体后会直接焚毁，你在想什么……”他睨了一眼那羽毛，“而且我的羽毛怎会是这幅模样。”

“？”

自从凤族湮灭之后傅红雪一直有意识地去避免凤族的一些消息，他对于凤凰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战场上，那耀眼的金光羽毛染上鲜红的血，在烈焰的下修炼焚成灰白的灰烬，他忽然想，如果王上这次刻意不想放过公子景呢？如果有一天公子景也以这样的方式化成灰烬呢？

发呆的时间太长，傅红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公子景，内心的思绪如何翻涌，面上都是一片雷打不动，仿佛在说：“想看看你的羽毛是什么样的”当然心里确实有这样一个念头，得亏他是个人，如果是妖，那就是□□裸的耍流氓。

傅红雪走后公子景打开了窗，在窗边坐了好久，桌面上是空白的符纸，百灵又飞了回来，笑他：“怎么功课还没做就把人放走了。”

公子景的脸还是烫的，“有时候我真的对这个傅红雪无言以对。”

凤族的羽毛…是可以轻易讨论的吗？！

他忽视掉心里奇怪的感觉，重新开始磨墨，漆黑的墨汁荡开一股淡淡的墨香，公子景在自己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鲜红的血珠滴在墨水中，随手在白色宣纸上撕下一片纸，蘸墨写下了几个小字。

“百灵，”公子景将纸条交给他，“距离人族的祭天节还有多久？”

“还有三个月。”

“失策了，告诉他，最近先收收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