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出来走走心里轻松多了吧。”坐在船头，傅红雪问他。

公子景投去疑问的目光。

“我看你从刑卫司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一直想找机会带你出来走走，又没什么时间，结果就拖到了现在，”傅红雪摸摸鼻子撇开了目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知道，身为人族很多话我说出来都晓得苍白，只是昨天你说你不会有…那种感情，我忽然觉得心里就很难受，明明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公子景笑了一下，说：“你不用这样，就算凤族还在，我作为皇子多半也是不能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的，如今我孑然一身，心无牵挂，被南歌带回妖族后，我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之后来了这里，以后还不知道会去哪里，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哪里会动这样的心思。”

“……”公子景的侧脸沉静而柔软，傅红雪觉得酸涩的感觉又出现了。

公子景忽然说，“我和你说一件你们人族不知道的事吧。”

“…”

“很久之前，我凤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凤凰，他在死之前说看到了凤族的未来，我见过那位老人，满脸的皱纹，垂死的暮气，可他眼里完全没有临死之人的混沌，反而全然清明，仿佛死亡是一件解脱，所以凤族湮灭后妖族许多人都说，这是天道使然。”

“很可笑吧，他们同情我，厌恶我，驱逐我，认为我是背离了天道的妖，是不详的预兆，”公子景说这些的时候仍然一脸的波澜不惊，“听的多了，就连我也以为，凤族的湮灭是天道。”

傅红雪的呼吸一窒，仿佛有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想起那个一身血迹斑驳的少年，他没想到公子景活下来后竟在同族经历了这样的事，所以他从当初的少年模样变成现在的样子，涅槃重生的死亡…是因为妖族的人，傅红雪的喉咙几乎干涩，说：“简直愚昧。”

“说起来，当初南歌在凤族外的山洞里发现我，不知我那时被谁救了，明明昏死过去之前所有人都死了，其实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个救了我的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能活下来，变成如今的模样，还是要感谢他的。”

“不…如果那个人是你的敌人，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如果没有他也许你的家人根本不会死。”

“我又不傻，”公子景道，“下令屠城的是人皇，又不是那些‘军令如山’的将领们。”

傅红雪苦笑，“你倒是看得清明。”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小景，以后不回妖族了好吗。”

公子景一愣，“怎么忽然说这个。”

傅红雪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握成拳，说：“你说你没有家，妖族不是你的家，他们待你不好，等将来你自由了，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你在说笑吗，好啊，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事情真的有转机，我们就一起游历山水，走过长河雪山，万里长沙，去到天的尽头。”公子景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笑的一脸开怀，像是真的在憧憬什么。

“我跟你说认真的，”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从你来到净心山的那天，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过所谓的人质，你是公子景，是凤族的皇子，本应该是受宠的小殿下，正如你所言，道义而言，人族是罪人，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很…很内疚，你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凤凰应该是自由地飞翔在天空的。”

一番话听在公子景的耳中不可谓不感动，他的眼睛骤然酸涩，说：“你怎么那么有良心，整个人族最内疚的应该是人皇吧，你为了停战差点把自己内丹给捏碎，有什么好内疚的。”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净心山上谁不知道？”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这时，玩了半天的百灵飞了过来，难得没有挤兑傅红雪，静静地落在公子景的肩头，不多时便又飞走了。

“小鸟儿今天怎么了？”

公子景抬眼看向百灵飞走的方向，笑道：“他说，有好事。”

“？”

“谁知道呢，晚上请你看场烟火可好。”

百灵这么一打岔，公子景就将话题转向了别的地方，一直到夜幕降临傅红雪也没机会提起来。

夜市繁华，华灯将夜空照亮，这里接近乔青城中心湖，几乎全是成双结对的伴侣，相比起来他们俩人显得格格不入，湖中心不知有哪位大人物驾临，帷帐漫飞，琴音阵阵，周围被几艘船围起来，轻易不得靠近。

两人坐在湖外的一个酒楼包间内，公子景看了一会，忽然说：“傅师兄，今天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嗯？怎么？”

“你知道湖中心这位是什么人吗？”

“是什么与我们何干？”

“我不是说要请你看烟火吗？湖中心这位，可是你们人族千尊万敬的王上。”

傅红雪的脸色一变，王上不得私自出宫，公子景说这话让他赶到恐惧，连净心山都没接到消息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小景…”傅红雪浑身一震，他的眼前一阵阵发晕，模糊的视线中公子景慢慢走过来，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微笑，如同兔子般温和的面容终于破裂，露出了狐狸的尖牙，就连眼睛也跟着微微泛着血光。

与此同时，湖中心轰然炸开！橙色烈火从四面八方涌向小小的亭台，热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湖面。

“覆水难收，傅红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