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沈悦灵收好银针挥散床头白光又将萧墨的衣服扯了回去, 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

丝毫未察觉昨夜有人进来过的萧墨一夜好眠, 醒来时窗外晨曦微露，淡淡的泥土和花香味顺着半敞的窗户吹了进来，煞是好闻。

他暗自调息了一下, 惊奇地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此刻仙气正慢慢恢复，先前受诛仙台戾气所伤的神魂周围，也有一只通体紫色的小龙在游动，替他凝神。

他诧异不已, 好半晌才想起应是沈悦灵先前给他喂的那颗龙元丹的缘故。

——他家小姑娘, 还真是厉害呀！

萧墨心下欢喜, 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脸上也忍不住染上点点笑意，那模样，竟比自己打了胜仗还要愉悦几分。

但得意得意着, 他突然想起小姑娘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暗自给他服下忘尘丹也不愿他记得历劫之事，再兼之他揣度错误拒绝完婚不知怎地又得罪了她，害她负气下到这凤麟洲数日未归……

想着想着, 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脸，笑意尽敛。

既睡不着, 他索性起身盘腿而坐, 就着龙元丹药力的加持, 将周身仙气小小地运转了一周，半个时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刚吐出一口浊气、灵台较之以往清明不少地睁开双眼，门外就传来一道低低的敲门声。

他面上一愣，想到一种可能，眼底忍不住闪过一抹狂喜，手忙脚乱手脚并用地起身下床，又扬袖一挥瞬间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白色暗纹锦衣，察觉周身无甚不妥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请……”

“进”字还未出口，就听门外之人试探性的声音就着敲门声一道传了过来：“主子，您醒了吗？”

萧墨面色一僵，眼底的喜意刹那间消失无踪，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缱绻之意？

陈景淮正犹豫着是继续敲门还是在门口等着时，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接着萧墨那张黑如锅底的脸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何事？！！！”

男人虽还是往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陈景淮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心情不好，且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

他将自己所作所为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实在是没想起哪里有错，这才稍稍定了定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他面色赧然，“就是吧，不知是不是这凤麟洲确实是块福地，属下昨夜感觉周围一切都安静得不得了，是以睡眠质量特别好，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嘀咕完，他忙进入正题：“主子昨夜可还好？”

他原本想回柴房眯一小会儿就过来守夜的，结果没守夜就算了，还一觉睡到天亮！

实在是失职！

萧墨紧抿着唇眸光幽深看着他没有说话，就在陈景淮脸上的镇定即将瓦解之前，他终于开口了。

只见他眸光越过他的肩头朝外头望去，声音似是而非：“……嗯。”

陈景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上楼的木质楼梯侧，突然福至心灵双眸一亮开口道：“沈小主一早就背着背篓出门采药去了，说是小院里还差几味药，她须得去岛上找找再回来，应该是为了给主子配药。”

原来是出门了啊！

萧墨点了点头，抬步就往外走：“可知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陈景淮一愣，连忙后退两步让开路，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往楼下走：“往东面去了。”

主仆二人刚想出门，却见小院门口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

女孩一袭白色长裙拖地，只衣摆处绣着点点梅花点缀，腰间一条同色系的白色软烟罗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束住，一头青丝绾成了一个飞仙髻，上头只斜斜插着一只梅花簪，倒是与衣摆上的红梅遥相呼应。

萧墨眼底隐有流光一闪而过，目光遥遥在她身上的衣饰上扫了一眼，又落回自己身上，莫名觉得方才心底的失落一扫而空。

——情侣装什么的，你值得拥有！

沈悦灵甫一踏入小院门便看见了站在院内似乎是要出门的二人。

为首之人面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较之昨日却是好了不少，特别是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的模样，莫名让人眼前一亮。

不着痕迹地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沈悦灵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要出门？”

萧墨原本还因为那道落在自己身上惊艳的视线有些窃喜，转头就见她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开了，且出口的声音平淡地可怕，他心底一沉，情绪不免低落，但仍礼貌回道：“原本是要出去的，但……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

说完，他转头望向身后跟木桩一般毫无眼力见儿的陈景淮：“咳咳咳……扶我，扶我回房罢。”

陈景淮忙将视线从沈悦灵的背篓里移开落在萧墨身上，见他身子突然又“虚弱”了起来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了？怎么又咳嗽了？方才起来不是还好好的吗？您哪里不舒服跟沈小主说呀，这沈小主就在这儿……”

他话还没说完，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掌，萧墨指尖微微用力，咬牙切齿低语：“闭嘴！”

“……”陈景淮臂上一痛，瘪了瘪嘴委屈道：“是。”

然而，他真的闭了嘴转身欲扶着萧墨离开时，男人却好似脚底生了根一般半寸也未动，他忍不住开口提醒：“殿下？”

萧墨闻言身子一僵，余光瞥见沈悦灵目睹这一切依然遥遥立在那里，只一双眼睛清冷地看着他们二人，知晓应是等不来她的半分问候，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情绪更是再次低落了好几分：“走罢。”

“等下。”身后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萧墨眼底一亮，还没转身，就听那道声音接着说道：“你先上去，我先去简单地做些早膳。”

是怕他身子弱需要进食？

萧墨嘴角不自觉勾了勾：看来他方才的“不适”，她是注意到了的！

陈景淮感觉落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掌不自觉地重了几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几步开外的沈小主再次开口：“等我吃完早膳，再给你送药上去。”

“反正你们九霄殿不似凌阳宫那般，用不用早膳的，应也无甚大碍。”

萧墨高高飞起的一颗心，在听完这句话后，“pia叽”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陈景淮见自家主子突然伸手去捂心口的位置，慌忙去看沈悦灵：“沈……沈小主，我家主子这是……”

沈悦灵瞥了一眼那微微弓着身子的白色身影，抿了抿唇声色冷硬道：“死不了！”

说完，背着背篓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徒留一对主仆站在萧瑟的晨风中相顾无言。

-

沈悦灵背着背篓直接进了一楼的小厨房，想到先前萧墨那副虚弱的样子，越想越烦躁，将背篓取下后，重重地往小桌上一放，转头走到一旁的炉灶前掀开放在一侧的水缸，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恨恨地往揭开的锅里倒去。

……好吧，溅了一头一脸的水。

她双目无神机械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水瓢放下，索性也不做早膳了，一步一步走回小桌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背篓里的草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