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灵正要开口反驳, 却撞进了一双宛若被遗弃的小狗一般的双眸。

那眸子里深深浅浅的悔意几乎都要溢出天际。

他一边摇头一边定定看她，声音低得好似夏日里的凉风, 一吹就散：“小灵儿你不可以这样，我等你了整整一百年，你不可以……不能……不许……不准……”

他话语杂乱无章，一连说了好些个“不”，这般命令的话语, 却又偏被他说得毫无底气。

沈悦灵看着他墨黑眸子里自己小小的倒影，被他这声音一打断都忘了自己先前要说些什么了, 且不知怎地心底忽然漫上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垂下眼睑不去看他, 指尖动了动，轻声问道, 语气带了些微不可查的诱哄：“为何不可？”

萧墨紧张之下, 完全没注意到她语气的变化，不管不顾地急急开口：“你这三百年不是都没有喜欢的人吗？我们以后有亿万年的光景可以在一起，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改的！”

“你喜欢兄长那般温润如玉的性子吗？我也可以待你那样的！他能给的，我也可以！这三界如今一片太平盛世, 我以后都可以留在九重天日日陪着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想去凡间玩, 我也陪着, 如此你还不必担心你爹爹责罚！你若是……”

他语气又急又怕, 哪里还有半丝往日的战神风范？

沈悦灵缓缓抬眼看他, 冷不丁开口：“我若是哪日要下凡历劫呢？”

“那我也陪着你！太微星官可以开运薄许我陪你一起，先前我历劫之时便是让他开运薄将你……”

“哦？？？”

萧墨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声拉长的尾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猛然闭上嘴巴时，就连牙齿磕到舌尖带来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呵！

听到女孩的这一声轻呵，萧墨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睁着比先前还要惶惶两分的目光去看她，她眉心每锁紧一分，他的心就沉一分。

沈悦灵原本心里有些疑惑，方才只是想试探一二，如今……

萧墨看她眉头越锁越紧，压抑着心底深处漫上的深沉无力，落在她肩上的手僵了半晌，终是缓缓放下，眼皮慢慢耷拉下来，遮去眼底的落寞：“我只是……只是这些年在外征战甚少陪你，待回九重天时，不是听说你下凡去了，便是听说你与兄长在太极殿陪着父君与沈上神下棋，我……我便想着，既然历劫在所难免，那可否……可否让你陪着我，这样，也不算这一百多年，你我之间毫无交集。”

他开了头，索性便继续往下说，只是语气愈发低落：“我知是我自私未经你同意便做出此事，可你与兄长相处的时日都比我这个未婚夫君长，我怕你……我怕你……”

沈悦灵眨了眨眼，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复又握紧再松开，如此周而复始，低声道：“怕我弃你择他？”

萧墨仍是没有抬头看她，但语气里的沉默却泄露了他的想法。

沈悦灵简直要被气笑了，笃定她没有喜欢的人才去求娶的人是他，背后搞小动作算计她陪着他历劫的人也是他，如今这般，倒好似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其实细想一下，萧墨是九重天年少成名的战神，往日里都是一张清冷的脸不苟言笑，若是没有下凡历劫的那几世里的相处，即便两人有婚约在身，她也是对他生不出一丝旖旎之情的，萧墨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嘱咐太微星官那般“暗|箱操作”了一番。

按理说他神格已定，即便是下凡历劫也会存着一丝神魂。

不管是在九重天还是在下界历劫，他对周遭之人都存着一股或多或少的疏离之意，却独独不拒绝她的靠近，也只是在看她时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如此种种，或许就是那丝神魂的缘由。

——终究是他百般求来的妻子，他当是想着哪天她能见着他的好，心甘情愿嫁与他。

想到这里，沈悦灵眸光不由泛起了柔，嘴角无声勾了勾，出口的声音却依然清冷：“那若是我当真想要嫁与萧玉呢？”

萧墨身子猛地一颤，额角青筋暴起，一双手霎时好似无处安放一般，想要开口，又怕语气里的暗沉吓到了她，就这般宛若雕像似的在她面前保持先前垂眸的姿势站着，唇瓣动了半晌，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悦灵细眉轻轻挑起，樱唇轻启，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历劫之事，你可是都想起来了？”

她还记得先前他对下凡历劫时的记忆，醒来后存留的时间很短，也记得第一世她被麒麟匕所伤，历劫回来时听萧玉说他不知抽了什么风，吩咐人将三界能叫得上名字的仙器都收到了陌云阁研究那些仙器的威力和防护之法，第二世时在陌云阁发现了大半个宫殿的花花草草……

也记得最后一世时答应他的求婚，二人身穿大红喜服叩拜天地，喜烛长明……

想着想着，沈悦灵白皙的双颊上不自觉爬上一抹绯红，听得萧墨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更是感觉浑身燥热地不行。

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可是萧墨就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无法自拔一般，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