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凌坐主位,周围宫人环立,手持盘器。
可他心有意难平,此刻就是珍馐玉食也没了滋味。
大势已定,愁什么都是枉然。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就此坐以待毙。
几天后,右相府内庭围坐了一干大臣。下人已悉数屏退,庭外落针可闻。
下座窃窃私语,一片嘈杂。
孙晟道率先打断:“今日找来诸位大人,不过是想与诸位商量些应对之策,如今的国势,正是需要贤良之士挑起大梁的时候。”
“可那“宋党”五人何德何能,能得以重用治理国政?“宋党”气焰之盛,一方独大,焉有不灭之理?众位大人以为如何?可有高见?”
下座面面相觑,一概沉默。
众人皆心知肚明,就因“宋党”气焰正盛,才要避其锋芒。
若因宰相这番话做了出头鸟,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相爷定会明哲保身,届时又指望谁能保全自个?
孙晟本以为一番话既出,自有大波人马拥围,毕竟下座诸位与“宋党”不和之人大有人在。谁曾想彼时竟无一人敢于表态。
周遭一阵尴尬。
孙晟正要发怒,下座忽传一声轻笑,像是凌波浮浪惊了一潭死水。
只见末座徐徐走出一人,身量颀长,言行举止间透露些轻逸潇洒,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度翩翩。
孙晟心定睛,竟是韩熙载。
此人这些年处事低调,自己竟把他给忘了。更奇怪的是,他忘了请,人家居然自己来了。
韩熙载并非南唐的子民,他的父亲原本效力于后唐明宗,后来为奸人戕害,被明宗杀之。
可怜韩熙载正值少年,遭遇家门突变,无奈只身逃至江南投奔徐知诰,做了秘书郎。
后来李璟上位,李璟看重他满腹学识,许他先后做了大大小小的官,如今拜为中书舍人。
韩熙载为人放荡不羁,不拘小节,而文人雅士历来以端庄持重为标杆,故大多不愿与之亲近。
孙晟乃两朝元老,观人自有独到之处。
韩熙载博学广见,李璟却只知其腹里诗书,不知其为政之才,明珠蒙尘不过如此。
见他表态,孙晟心下一喜,赶忙道:“原来是韩大人,大人不必多礼。”
韩熙载眉眼一弯,笑得温文无害:“下官不请自来,还望相爷莫要怪罪才好呀。”
这下饶是孙晟人脸皮厚也不免有些尴尬, “大人此话,可是怪罪了本相置大人于不顾?”
韩熙载连道不敢,他说:“其实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可巧,还能解了相爷地燃眉之急。”
孙晟喜不自禁,其他人也来了兴致,洗耳恭听,“舍人高技,不妨明言?”
韩熙载道:“如今“宋党”无可攻破,若强行为之,稍有不慎便一败涂地。此后要再想与其比肩,可就难于登天了,相必各位大人心里自有考量”
他继续道:“故而想要一举将其拿下实在不现实,“宋党”赢的是君心,而相爷,赢的是民心。古语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之所向,方为大势所趋。因此”宋党”不过是抢占一时先机,若在此间各位大人抱守同心,与之分庭抗礼,“宋党”便不足为惧。”
下座有人言:“我等皆知舍人所言,只是“宋党”大权在握,我等势单力薄,怕是难以抗衡。”
“非也,圣上并非善恶不分,也并非暴烈恣睢、推行暴.政。圣上毕竟也是局中之人,难窥庐山全貌。若是此时有贤良坚定之人,便可不畏强权,直言纳谏,从中相互掣肘,局势便不至于一方偏斜。”
这会大臣们倒是不沉默了,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
“圣上听信冯严巳谗言,怕是难以采纳其他臣子的意见。就算能,下官斗胆,敢问在座诸位谁可担此重任?”
不出意外的又是一阵沉默。
孙晟有些不耐,“舍人方才说有办法接燃眉之急,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
韩熙载收敛神色,朝孙晟深深一揖。
“这便是下官来意。我等人微言轻,纵使心有千言也难得圣上重视,相爷深得君心,因此下官恳请相爷求圣上召回一人。”
“叔言以人头担保,此人铁骨铮铮,满腹才华,定当得起如此重任。”
“谁?”,孙晟问。
答曰:“常梦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