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要落山了,但是天边没有夕阳红,而是被滚滚的黑云取代。
李弘毅没有把人一块带进院里,那院子荒凉又破露,怕是也容纳不下他们这浩浩荡荡的许多人。
李弘毅只身走近,他锦衣华服,一身气势贵不可言,跟这破烂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
“宋大人,别来无恙”。
宋齐丘站在坎台,镇定如常,“不敢,老朽早已辞了官,如今只是山村农莽一个,可担不起太子殿下一声大人”。
李弘毅浅笑,“先前担待不起,如今可就名正言顺了,”他缓缓摇晃手里的圣旨,意味明显。
宋齐丘不言,李弘毅不是冯严巳,他是太子,一国的储君,不是他发发脾气就可以打发的人。
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接旨,又不能推脱。
他真想剐了冯严巳,真不愧是他的“好学生”,果然足智多谋、算无遗策。
“能者多劳,既是国难当头,宋大人又怎可独善其身?”
李弘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宋齐丘呼出口气,那是身不由己的语气:“既然如此,老朽不从便是不义了。”
宋齐丘还是屈服了,要赶他走的人是李璟,如今有麻烦了,召回他的又是李璟。
他们是“臣”,终究不能与“君”抗衡,君要臣如何,臣只能从命,抱怨的资格都不允许。
宋齐丘“风光回门”,李璟拜宋齐丘为太傅中书令,封卫国公。面上风光无限,却没有赋予他实权,不准他干预政事。
李璟对宋齐丘仍是忌惮。
学士府。
“你实话说,你怎么会突然去求情皇上召回宋齐丘?”
常梦锡风尘仆仆,他刚从宫里回来,还在半道遇上了宋齐丘,两人不冷不热地打了番招呼。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生气了?”
冯严巳大摇大摆地躺在常梦锡习惯作息的石板上,一手撑在后脑勺,手里半卷了本书,看样子惬意的很。
自从他跟常梦锡袒露心迹,就愈发地肆无忌惮,尤其上次被常梦锡照顾,在学士府养了几天病,结果病好了后,宰相府也不愿回了,直接在这里扎了根。
他喧宾夺主,那副熟稔地招呼下人的模样,好像常梦锡才是那个做客的。
常梦锡忍住微抽的嘴角,心里真想把那人从石板上一脚踹下来。
两人这几天的相处,关系突飞猛进,当然宰相大人功不可没。
常梦锡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给自己倒了被热茶,“自然不是,宋大人这等人才埋没在九华山才是暴殄天物,能为国尽忠自然再好不过,我又怎么会生气。”
冯严巳煞有其是:“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宋齐丘可就不一定如你这般大度了,你欣赏他是一回事,防范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不能爱才心切,让人给阴了都不知道。”
常梦锡回想起了什么,愤愤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巧舌如簧,一肚子阴谋诡计!”
冯严巳眯着一双桃花眼,满脸都是浓浓的笑意:“大人这话我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呢?”
常梦锡不接招,“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召回宋齐丘?”
他眼角斜瞥他,“相爷总不会也是因为“爱才心切”?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就别拿来敷衍我了。”
常梦锡少有这么“鲜活”的时候,还是对着冯严巳,冯严巳只觉得快活的要升天了。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是是是,大人火眼金睛,中正无所遁形,可不敢欺瞒大人。”
常梦锡没跟他耍贫嘴,他话里严肃:“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心里清楚的很,宋齐丘回来不会找自己的麻烦,麻烦的反倒是冯严巳,毕竟当年宋齐丘负气离开,冯严巳是不可或缺的“功臣”。
冯严巳不是会自找麻烦的人,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冒险保荐宋齐丘,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可见他也被逼的没别无他法了。
但其实这个也很好解释,比如现在如果不是常梦锡,而是孙晟等其他大臣,他们就能立刻反应过来,冯严巳这是当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在拿宋齐丘为林觉一干人作保呢。
常梦锡想不到其中的联系,是因为在他的考虑中,林觉等人兵败是咎由自取,自当领罚。
当然这个也是想法是没错的,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单纯的事。
在常梦锡的世界里,他的处世之道是“对事不对人”,功过赏罚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所以他不会联想到“连坐”。
那是即使与之无关,也依然会受到牵连的极其不讲道理的规定,而冯严巳便是连坐的首选,
如此可见常梦锡的正直也会让他变得“呆头呆脑”,这般简单的联系也理解不到。
而这些冯严巳都心知肚明,但他喜欢这个人身上的一切,包括他傻里傻气的纯洁。
冯严巳总算逮着机会了,他顺势怂恿:“那大人坐过来些,你做的那般远,我要怎么跟你好好说话?”
他俩之间隔了老远,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来他俩在交谈。
不怪常梦锡提防他,不愿跟他挨太近,因为冯严巳一旦动手动脚起来,是真的不分地点场合,常梦锡只要出现在咫尺之内,他肯定要深受其扰。
后来他长了记性,只要冯严巳在的地方,他一定划出三丈距离。
所以都是冯严巳自己作的。
两人“遥遥相隔”,可苦了冯严巳,他已经很久没找着机会跟常梦锡亲近了。
“大人不过来,我就不说了,兹事体大,隔墙有耳,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就大事不妙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常梦锡一听觉得好像有些道理,果不其然他的半条腿开始迈进了冯严巳挖的坑,“那你先保证,不,你发誓,你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冯严巳一派正经,“这是自然,我和大人谈正事,还能动什么手脚不成?”,他正经不到三秒,“大人想到哪去了?”
常梦锡咳了一声掩盖住面上的羞赧,“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又……我以后都不会再信任你了。”
冯严巳藏好狐狸尾巴,压制住胸中的冲动,耐心地等待猎物全部踩进他设好的圈套,整个人卯足了劲蓄势待发。
“大人这话说的严重了”,他三指朝天,正色道:“我冯严巳发誓,绝对只是谈正事,若是反悔,就让我以后讨不到老婆,这下大人该放心了吧?”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讨什么老婆!
“你,你也别这样说,我过来就是了”。
后来常梦锡果然又被骗,冯严巳再次奸计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