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那是我们的爸爸，村里人也经常说，我们的爸爸是个大坏蛋，但是，我和弟弟都觉得，我们没有这样的爸爸，我们不要跟他姓。

同龄的小朋友都去上学的时候，我们也想去上学，可是爸爸不让，他要我们去放牛，去地里插秧，如果妈妈也请求他让我们去读书的话，他就又会打妈妈，扯着妈妈的头发往墙上撞。

他不让我们读书，可是妈妈有办法，村里的一个在县里读书的初中女生很同情我们，妈妈让她偷偷为我们带些书来，并拿出她私藏的许久的钱给她，可是她不要，那个姐姐是个好人，就像哥哥你一样好。

妈妈和村里人不同，她和村里人讲的语言不同，气质也不同。她从来不会和村里的阿姨们一起说长道短，虽然穿的衣服很旧，但是永远干干净净的，我们两兄弟也总被她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而且，他们说的话也不同，妈妈说，她说的是普通话，村里人说的是方言。

妈妈自己教我们认字，读书，我和弟弟都学的很快，我觉得我们一定是像我们的妈妈一样聪明，而不是像那个粗鲁的爸爸。

有一天，我们在书上看到了城市的照片，那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和弟弟之前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庄。从那天开始，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除了教我们读书，还开始讲村庄外面的故事。

能建几百层的高楼，能飞上天的大铁鸟，还有几十米宽的，能开好多好多车子的马路，城里还有长着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一样的，金发蓝眼的欧洲人，或是从头到脚都乌黑乌黑的非洲人，对我们来说就像梦一样。

“我想看到城。”我的弟弟不止一次在睡觉前对我讲。

我和弟弟对城市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终于有一天，妈妈对我们说，我们要逃离这里，去城里生活，再也不回来。

城里有童话世界，没有凶残的爸爸，我们能在城里，和白皮肤的城里孩子一起上学。这真是让人激动又令人害怕的事情，可是我们必须等到爸爸离开才能出发，我和弟弟都一连几天激动的睡不着觉。

初中生姐姐也决定要帮助我们，我听到她曾激动的对我的妈妈说：“婶子，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们做的这一切是罪恶的，违反法律的。”

爸爸刚刚再次离开，妈妈和我们就开始收拾行李，我们要收拾的东西很少，我们总共就几件衣服，随便包裹了一下，妈妈把她私藏的钱压在包裹的最底下，我们就出发了。

爸爸虽然走了，可是妈妈说我们还要避开村里人，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等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走到村口的时候，那个初中女生在那里等我们，她把车票塞给我妈妈，说：“婶子，我祝你们幸福。”

我们一直走了很久很久，我和弟弟都快走不动了，可是妈妈说我们不能停下来，在坚持一会，到城里，我们就自由了。

可是当我们终于登上开往火车站的巴士时，车上的一个同村人认出了妈妈，他喊叫着，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司机停了车，他们连拖带拽的要把妈妈拉下车，也有几双手抓住了我和弟弟。我看到妈妈伸出手抓住车上的扶手，听见她绝望的喊叫着，我和弟弟拼命挣扎着，可是还是被拖了下去。

小文在诉说这些时，语气毫无起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林子枫默默的听着，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我和妈妈在他们的监视下被送回了村子里，直接送进了村长办公室。村长，那个平时看起来很慈祥的中年大叔，此时严厉的盯着妈妈，我们两兄弟就站在妈妈的旁边，一同接受他的审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着逃跑的？还教坏孩子和你一起跑？”妈妈没有回答他。

“车票是谁帮你买的？”她对妈妈大吼，而妈妈却依旧保持沉默。

不论村长问什么，妈妈都没有回答他一句，我们知道，妈妈很坚强，即使是在被爸爸暴打的时候，也不会哭着求饶，她不会害怕村长。

村里有很多人都来围观了这次审判，那个初中女生也来了，她全程一直躲在她的爸爸身后，她的爸爸听说也是个好人，很宽厚仁慈的好人，她听到村长问起车票的事，惊恐的抓住了她爸爸的衣袖。

我的妈妈除了在她刚出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外，就再也没有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说：“我自己跑出去，买了票，没人帮我。”

我的爸爸也很快就回来了，他直接冲进村长办公室，准备在这里就对我们实施毒打，但村长制止了他，要他回家再去教育老婆孩子。

那是爸爸把妈妈打的最狠的一次，我和弟弟缩在墙角，我捂住弟弟的眼睛，不让他看。妈妈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么绝望，那么痛苦的惨叫，平时她挨打时，也只是咬紧了牙关，几乎不发出声音。

爸爸打完妈妈，也累了，就去睡了，没有来折磨我们，妈妈躺在地上，我和弟弟去叫她，她不答应，我碰碰她，她的身体也已经冷了。

小文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林子枫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眶也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