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看着站在窗口的树祁，跑了过去，直接抱住他的腰。
“声音，不见了。”树祁喃喃道，然后那条理智线终于是重新系上了。
“哪里有什么声音！”江余略显激动的说着，而那声音是什么，他本人在熟悉不过。
是内心中最黑暗的一个角落，待一个人极度绝望的时候，他便会出来作怪。
“我就他妈问你，我现在把你推下去，你怕不怕？”
“我……”树祁突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他的声音开始有了哭腔。他真的，已经受够了。
“走，去医院。”
“我不去。”树祁说，“我不想去医院，就这样呆一会就好。”
江余拿他没办法，扶他起来，随便抓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跳下去。”
“活着大概，没了……呃！”还未等他说完，就吃了江余一耳光。
“不对！重新回答！”
“……”树祁摸了摸刚刚被打的脸，盯着江余看。
“你知道么，世界上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你是受到了十级创伤还是得了绝症？这么想不开？”
“谁会关心一个杀人犯？”树祁笑了，笑的癫狂。
“我。”江余不加思索的说着，“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应该让你永远都受李迪欺负。”
“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鸡用？你刚刚要是跳下去，摔残了，再说对不起有用么？我告诉你，这高度不足致命，最多摔残！”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树祁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捂着头。
“醒醒。”他一把拍到树祁的脑袋上，他抬起头看着江余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子十分的漂亮，就仿佛能让人沦陷一样，他的眼神带着坚定，有那么一刻，他竟然从江余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神情。
视死如归。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会有与自己一样的神情？
树祁猛地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江余一愣。
他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很疼，但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我希望你记住，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江余说，“这么说可能会很圣母，但树乔不会希望你这样。”
“那个活下去的机会，他留给了你。”
树祁沉思了很久，终究是木讷的点点头。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么。”树祁低下头，说。
“好啊。”
树祁深吸一口气:“我父母经常吵架，一吵架父亲就开始打母亲，那时候我还很小，每次父亲打母亲的是吧，哥哥都捂住我的耳朵，用身体挡着，不让我看。”
“后来母亲疯了，一直念着‘梁乔’这个名字，最严重的时候就是好不容易清醒了几分，去大街后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他哭着喊梁乔，父亲听到了这个名字，就会用力的打母亲，直到她闭嘴。”
“后来母亲彻彻底底的疯了，她总是抱着哥哥哭，哭着喊梁乔。”
“但不知为何，父亲频繁打的只有哥哥和母亲，对我还算好，即使是这样，哥哥还是对父亲恭恭敬敬，没有一丝怨言。”
“哥哥始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一样，但我知道，他背负的远远比我多，我讨厌这个家，直到现在都讨厌。”
“后来母亲跳楼了，但并没有摔死，只是浑身上下都疼，我好后悔那个时候母亲把我送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母亲走后，父亲为了隐瞒这件事情，告诉所有人，李小燕逃跑了，被野男人勾引走了。”
“我曾偷偷看过母亲的身份证，她的名字并不叫李小燕，而叫司昕，我也想着父亲并不算英俊，年纪也很大，母亲是怎么看上他的。”
“过去我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有一天去到了一个网吧，搜索司昕这个名字，其中有一个寻人帖子。”
“照片正是我的母亲，原来她是被拐卖来的，找他的男人就是梁乔，帖子上说司昕是他的未婚妻，怀了孕却消失了，这也说得通，哥哥是和我同母异父的兄弟，他的父亲则是这个叫梁乔的人。”
“我曾想，如果母亲没有遇到这个恶魔，她是不是会和哥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如果没有我。”
江余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罢了。”树祁说，“后来父亲连带母亲的那一份打哥哥，我吵闹着要回去，才放我回去，父亲连带我一起打，哥哥每次都护着我，双份的挨打。”
“这种打骂每天都在持续，我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我期待着结束，但终究是无休无止的打骂。”
“后来哥哥有些精神崩溃了，休了学，父亲每天出去打牌，打输了就拿我们两个撒气。”
“有一天输的太惨，如果我没记错是一年前。哥哥反驳了几句，他就动了刀子。”
“他绝对是个疯子！他捅了哥哥！一刀不够，两刀、三刀、四刀，直到哥哥不反抗了，他才气呼呼的躺会了沙发上，当没事人一样看电视。”
“哥哥十分费力的叫我，说，送他走吧，他活不成了。我双手颤抖，不肯，他说，送他个痛快吧。”
“我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刀，是我捅的，我是共犯吧，我一定是共犯……”
“我不知道那天怎么过去的，我只知道我的世界黑白颠倒了，眼前的景象都变得黑白，我生命中的光亮，全都被掠夺了。”
“所以你就想死？”江余托着腮，听着这故事，就好像听狗血剧一样，打了个哈欠，这是树祁没想到的。
他不震惊，甚至没有一丝同情。他真的……是人类么？
“嘛，我也讲讲我的，我的故事不出奇。我不信任何人，我觉得我世界第一惨，我不会可怜的剥夺别人的同情，你知道你刚刚想什么么？”江余笑了，“求主人抚摸伤口的狗。”
“我被交了几年的朋友，也就是二五仔狗了，我就再也不相信别人了。我经历过生死，最堕落的时候我去和我朋友们玩俄罗斯轮.盘，著名的死亡游戏，你知道吧？”
“那时候的我总是抽不到子弹，我就想着我命不该绝，就开始交女朋友，转换痛苦方向。我不好受，我希望别人和我一样。”江余说，“这样可能很病态，但我喜欢这样。世界无法顺着我，我为什么不反着来呢？”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江余说，“我不是圣人，我无法拯救别人，我就不可以让自己快乐吗？”
“我不如你惨，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人活着，不能为别人。”他拍了拍树祁的肩膀，“少年，多为自己吧，活的快乐点。我觉得你就像是过去的我，我才告诉你这些的。”
“还有，我希望你能在这次以后，能够有所成长。你是总看着过去。啊我过去怎么怎么样，我过去好惨啊，我为什么无法得到救赎呢？难道是上帝不肯宽恕我？”江余笑笑，“上，帝。本就，不存在。能拯救你的，只有你曾以为卑微的自己！”
能拯救的……只有卑微的自己？树祁想着，默默的记住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