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主动接近你开始,一直到现在,我想过很多,我们的身份,未来的发展,以后面对什么,这条路有多困难,我都想过,你要知道我不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
“我只是想把一切交给时间,我知道这样说很任性不负责任,但我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而且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把双方折腾到痛苦呢?谈恋爱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呀。
“我宁愿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会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头疼苦恼。未来是未知的,所有的准备在这个面前都仓促且狼狈;而喜欢是一瞬间的心动,和长久流淌的愉悦,从目前开始,到将来结束,我可能无法控制未来有什么变数,但眼下我对你是真真切切的爱慕。
“可能有人也说过喜欢你,但他绝对不敢笃定地告诉你,他会一直喜欢你。
“我敢。
“我顾行,就是喜欢简盛,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我给你时间考虑,但真的,你不要误解我一片心意,我也会难过的。”
顾行临走的时候又添了句:“你爸那边我也问过医生了,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师最好的技术……总之,我也不知道你们父子有什么矛盾,化解了总是好的。”
第二天简盛拍完戏被蓝悦留了一会儿,他虽然焦急但并没有说出来,耐心地等她指导完才匆匆道谢前往医院。他到的时候顾行正在里面坐着,背对着他削苹果:
“叔啊,简盛等会就到,他怕来晚了您着急,就让我先过来了。”
简盛的手搭在门把上,顿了一顿刚准备进入,方娜跟在他后面过来,手上拿着鱼汤和水果。
“方姨。”简盛说。
方娜相当意外,从她和简鸿结婚开始,简盛虽说也没有对她甩脸色,但不待见的态度是很明显的。简鸿病危想回国,她抛下英国的一切跟他回来,这之后简盛基本当她是个透明人,礼节到了却并不亲近。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
“怎么了,小澄?”
简盛直视她的眼睛:“我能跟您聊聊吗?”
“当然。”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方娜坐在草坪旁的长椅上,看着简盛。
“我想知道我爸这些年……”
方娜轻轻叹了口气:“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够久了。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怎么能把过错全部归咎到一个人身上呢?你爸这些年也不好过,当年他和那个女同事清清白白,是你母亲误解了。”
“那他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有用么?他解释了你母亲就会相信?两个人的信任全部消失殆尽了,还能同床异梦地凑在一起过日子吗?”
简盛喃喃道:“他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这就是你父亲的责任,他总把你当小孩子,觉得这些事你无需知道;而且你先入为主地开始仇恨,他的话你未必听。
“洛洛的事他自责得几乎崩溃,常年住在医院,我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你爸的。洛洛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难过?有很长一段日子他要靠安眠药入睡。
“他不比你少看重曾经的家庭,我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走出来,他的愧疚,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你都没有看到,为什么要怪他呢,你也没有给他倾诉的机会啊。”
方娜轻飘飘地说完就走了,简盛倔强地站在原地,眼眶慢慢红了。
“您有什么事儿不能老搁在心里头藏着,我也不知道您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简盛毕竟是个大人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我能看出来他很在乎您。”
顾行两句话出去,简鸿靠在床头,习惯性地去摸烟盒,蓦然想起来自己的烟早被方娜和简盛收起来了。
化疗的日子里,他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比刚回国的时候还要瘦一大圈,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面色也更加憔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简鸿是个才华横溢的穷学生,盛谭薇是万众瞩目的校花女神。一个年少轻狂一个心高气傲,从互看不顺眼到坠入爱河不过短短三个月。
大学毕业之后盛谭薇与父母闹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穿着围裙学做饭,烫得纤指满是疤痕,只为给奔波一天的爱人做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简鸿不负众望,步步高升,在单位慢慢站稳了脚跟。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本应生活美满;不想简鸿生意场上应酬过多,天天回家一身酒气,脾气渐涨不说,几次暧昧的逢场作戏被盛谭薇当场擒获。这个时候的盛谭薇不再是身段纤纤的美人儿,繁重家务和久不工作让她身材严重走了形,脸上多了黄斑和皱纹,她近乎病态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哭泣,怀疑自己的丈夫异性关系不正常。
两个人在剩下的日子里互相折磨,丢失体面,消磨爱意。因为简鸿和一个女同事举动过于亲密,盛谭薇骨子里还是那个傲气坚韧的天之骄女,她态度强硬地提出离婚,重拾画笔,摆脱了这个破碎的家庭出国留学。
她带走了妹妹简洛,把简澄留给了简鸿。简澄和简洛关系极好,两人依依不舍不肯分开,盛谭薇松口允许简洛偶尔回国来看简澄。相安无事两年之后,简鸿来机场接简洛途中被公司叫走,简洛回家路途不慎被车撞飞,当场死亡。
简澄到现在都不原谅简鸿。
他曾经人人艳羡的家庭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七零八落,生死两隔,不复存在。简鸿因为工作调动去了英国,简澄没有和他一起走。
简洛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简澄毅然走上了艺考的道路,由于半路出家准备不够充分,只考上了配音系,从而进入演艺圈。
简澄,艺名简盛,取父母之姓,执着又可悲地怀念曾经的美好。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艰涩:“为什么呢?”
婚姻不是爱情的产物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不理想甚至凄凉的结局?
一颗糖含在嘴里,最初干涩甚至有点硌,但舌尖上初次绽放的甜美,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不轻不重地抹掉了。
等到甜味充盈口腔,短暂的欢喜被渐渐冲散,迎来的是漫长的索然无味。有人会腻得厌烦,有人却默默吞咽;有人靠着余味温存继续坚持,也有人毫不留恋张口就吐,换一个别的口味,再重复着从头开始,尝得多了,它就慢慢腐蚀你的牙齿。
最终它化掉了,只留下一点点痕迹。
像婚姻,它终究不是童话。
最终大部分的结尾,是不复存在,始终如初的例子太少了,这点幸运会落到谁头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行开车带简盛走的时候他仍然一脸恍惚,他试探性地和他说话,简盛心不在焉地应着。
“你跟方姨说什么了?”
“没什么。”
“那我明天自己问她算了。”
简盛翻了个白眼想骂人,突然福至心灵般地问他:“顾行啊。”
“嗯?”顾行单手慢吞吞地打着方向盘。
“你相信永远吗?”
“这得看情况。”顾行跟他打马虎眼儿。
“我不相信。”简盛斩钉截铁道。
“那你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你吗?”
“……我不信。”简盛相当诚恳地回答。
顾行几乎被他气笑了,他把车停到路边,开了天窗指着夜空:“向上看。”
简盛关爱智障的眼神飘过来,心情有点难以描述,一边默默鄙视一边又乖乖地抬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如果害怕黑暗,就把勇气积攒起来,一点一点织成无边细网,困住那片星空,再不放它走。”他伸手紧紧地握住简盛的手,温热而安心的温度自掌心一直流淌到心底,他侧着脸,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轻轻地放在唇边,慎重地一吻,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深不见底的笑意和温柔,“而且,为了你,我愿意永远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