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又起了雾, 瘴气的距离又缩小了一些。
上官无衣带着闻瑾走出绝世山庄, 空荡的街道上静悄悄的, 月光驱散阴云洒在路面上, 折射出淡淡的色泽,漫漫长街上只有彼此的脚步声。
今晚上官无衣被灌了杯酒,两颊上泛着红晕。闻瑾也喝了不少,但是冷静的很, 上官无衣偶尔偏过头来看他, 总觉得少年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你刚入山门那会儿, 才这么高。”上官无衣用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比划了一下, “没想到,一下子就长得这么快。”
遥想闻瑾刚入山门不久, 被玄烨打成重伤, 他伪装成楚河为他过的那个生日。时光当真是弹指一挥间,再回想起自己的来路, 却是看不清了。
在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的时候, 与闻瑾一样, 都是孑然一身, 其实真要探究起来,闻瑾的前半生过的比他还要好一些。闻瑾至少还有阿姐, 而他自小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里孤苦伶仃的长大, 受尽了白眼。
“十七岁是个分水岭, 日后你要更加勤勉修行才行。人的一生多半是要靠自己打拼奋斗, 你天资卓绝,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闻瑾笑道:“师兄是在笑我?”
上官无衣猛的想起,闻瑾这时候的天赋还未觉醒:“你觉得我是在玩笑?”
闻瑾目光深深的望着他:“闻瑾记住了。师兄,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上官无衣一侧嘴角微微上扬,怎么看都有几分得意之色:“待会就知道了。”
再向前走就是瘴气,上官无衣领着闻瑾,爬上安全范围内最高的一座阁楼。
从制高点向外看去,可以俯瞰到大半个城池的场景,其实这里的建筑格局与其他地方无异,只可惜少了几分人气。
闻瑾心中有些知道,上官无衣带他来这里,或许是准备了东西相送。
其实今天本是个开心的日子,至少一炷香前,在绝世山庄大家聚在一起时仍是高兴的,只是冷风吹过了,有些凉了。面对茫茫夜景,想起置身死城一事,都现在为止,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人都还没有现身。这是一场没有把握的仗,谁也不知道结果。
上官无衣:“师父从小便告诉我,这世间事犹如流沙,你拼尽全力去握住,最终也只是空梦一场,哪怕有些东西即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所以我要送给你的,是永远都不会失去的东西。”
闻瑾一时拿捏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与上官无衣两相对立。
兀地,暗黑无垠的夜空中,犹如惊雷般的炸响,“蔌——”地一声,半空之中接二连三燃起烟花,五光十色的烟火映亮了他们的半边脸,上官无衣道:“生辰快乐。”
闻瑾想起今日在上官无衣衣角看到的灰尘污渍,他的心头又涌上了那阵无法自控的情绪,汹涌澎湃,像要将他淹灭。
光圈一遍遍在天际炸开、消散、又飞升炸响,绚烂的烟火争相绽放,烟火炸响的声音与心跳统一了频率。
过了良久,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很喜欢。”
绝世山庄内。
明亮的烟火映亮了喝个烂醉,横七竖八躺在前院里的每个人年轻的脸孔。
玄烨已经沉沉睡去,棠月半靠在门口看烟火,直到最后一光线在她的眼中湮灭。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瀑布般的长发散在肩头,她将那根簪子放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
月上梢头之际,被风拂散的阴云又飘过来将月光遮住。
绝世山庄与无妄之城一起进入了长眠。
上官无衣的窗外,一闪而过黑影。
一方窗纸被捅破,一根细长的管子里喷射进来一缕烟气。
过了许久,门“咿呀”一声开了,睡在卧榻上的上官无衣睡姿规矩,呼吸平稳。
一道银光一闪,闻瑾从黑暗中现身,一把抓住了潜入者的手腕。
棠月撩一撩耳际的发丝,倏然一笑:“闻小仙师,这深更半夜的,你在上官仙师的房里干嘛啊?”
闻瑾:“那你又来干嘛?”
棠月嗔道:“哎呀,你弄痛人家了,快放手。”
闻瑾却将她的手腕捏的更紧。
棠月委屈巴巴道:“我这不是看上官仙师的被子没盖好,来帮他盖被子的吗?”
闻瑾:“哦?你倒是热情。”
棠月:“那可不嘛,最近玄烨的起居不也是我在照顾?”
闻瑾冷冷一笑:“你说是来帮我师兄盖被子的,那你连床上躺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棠月侧目一看,床上的“上官无衣”竟慢慢变成了一个枕头。
她眼神一变:“你们算计好的?”
她反手一掌,成功脱离了闻瑾的钳制,正要飞身跳出窗外时被候在外面的上官无衣截个正着。
棠月与上官无衣正面对上一掌,足底后滑几丈,后背撞击上墙面,一缕发丝散落在额前,棠月咽下一口血,嘴角仍挂着笑:“不愧是上官无衣,不过我提醒你,我可没有那么好打发。”
棠月捏了个诀,她的周身亮起数道锋芒,她轻吒一声,数道锋芒交织成森罗万象,袭向上官无衣,待上官无衣斩断那锋芒时,棠月已经逃出了山庄。
“白凤!”上官无衣做了个指诀,从剑冢方向传来一声清啸,一道白色剑光极速袭来,棠月与之缠斗了一会儿,但没讨到好处。
上官无衣道:“你宁肯被白凤所伤,也不肯暴露真身?”
白凤剑尖直指棠月额间的一刹停了下来,棠月面色如常:“你不敢杀我。”
上官无衣不置可否,他心念一动,白凤即可收手,然而却是回了剑冢的方向。
棠月道:“你的剑当真吃里扒外。”
上官无衣:“人有情,剑亦有情。多年老友重逢,实属平常。”
棠月道:“你还真如外界所言,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上官无衣道:“原来你们鬼也门人都是这样评价我的。”
棠月神色一变:“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上官无衣:“那日石室中,我们看到了黄胜死亡的真相,一个正常的女子看见这种事情,表现出的应该是害怕或者震惊,可是你一言不发,淡定异常,似乎早就知道他们是死人的事情。”
棠月道:“我生来就淡定不行吗?况且与你们这些人在一起,尸山血海都见了,几个死人有什么稀奇的。”
上官无衣又道:“那日我们发现第一间石室前,所上的山顶上平滑的犹如镜面,却长着野草。我更是发现,这些野草的布序极微眼熟,而后我回忆起来,三年前的天音门与鬼也门联手合作摆平清河万剑宗惨案时,在你们鬼也门手下我见到了类似的陈列。我想你是在我追黑影的当晚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但是由于时间限制,你并没有进入山洞,但是你故意留下线索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发现山顶上的猫腻找到入口。”
棠月:“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无衣:“凭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棠月冷笑道:“谁与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