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剑之主六爻君子重现人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近日不断有人上天音门拜访, 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齐思音又下令, 说六爻君子不见客, 霍澄肆为了应付这些人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与齐思音、六爻君子商议了一番, 通知各大仙门, 说是一个月后的剑意大会, 六爻君子会出席, 为此, 上门的这才少了一些。

八卦仙门最近也忙的厉害，六爻君子、齐思音、上官无衣，这三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够他们脑补出各种门派中的明争暗斗，或是师兄弟手足情深, 或是父子阔别多年感人至深的画面，用以做新闻材料。

那几日，从“一代英雄的堕落——说殷灵子”到“青天白日剑之主重现于世——带你走进兰茝君子的身世之谜”“上官清明——埋没在天音门中的不世天才”“上官清明与齐思音——天音门之间的那些爱恨纠葛”, 八卦仙门销量奇佳。

各大版面几乎都被上官无衣、六爻君子、齐思音承包, 只有其中角落的小小一栏刊登着玄心门万轲在西境斩获九头蛇一事。

至于殷灵子一事, 最开始还热了几天, 八卦仙门的掌门还用三千字洋洋洒洒的撰写殷灵子当年的事迹，更是对他从英雄堕落到如今人人喊打的魔头这一心理变化过程进行了深入剖析, 这篇文章引起一阵热议后, 也渐渐被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天音门的那些八卦事儿盖过。

放鹿台上, 齐思音面对风卷残云长身而立, 身后的竹林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听说这次的剑意大会, 他会出席？你我都清楚，这是个假货。”

齐思音既不回头，也不回应。

荆昱走到他身侧，放鹿台位于天音峰西侧，是天音门中最高的地界，伸手可触云端，下瞰云雾朦胧。

待日光扫荡，清风过岗，满目青山翠色，直望上天音门时必经长阶。

齐思音开口道：“当年，我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站在放鹿台，等师兄回来。”

荆昱的目光移到齐思音身上：“齐衡。”

荆昱只那样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日，他正在山间沽酒悼念故人，突然收到消息，说齐思音疯了。

荆昱匆忙赶去，见他手下的一干人被击倒在地，无人再敢上前。

当天下着滂沱大雨，齐思音跪在泥地中，双手疯狂掘着上官清明的坟墓，他浑身上下沾满泥水，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看样子，真像是疯了。

荆昱：“他不会再回来了，五十七年过去了，你应该接受现实。”

齐思音痛苦地闭了闭眼，复睁开眼时，神色平静。

荆昱见他如此淡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

齐思音仍旧不答。

荆昱道：“我来这里，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告诉你，那个人或许回来了。”

齐思音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口吻凛冽：“你还告诉了谁？”

荆昱道：“我还能告诉谁，我只告诉了你。殷灵子如今下落不明，孟舟为人耿直，虽与我们一同卧底万境归一，对更深的事情却并不知情。

“我当年背叛了他，若是他真的在不死之城复生，并且逃了出来，处理我是迟早的事。只是我更担心你，阿衡，他一定会回来找你。”

齐思音斩钉截铁道：“琴魔早就死了，也不能复生，是你多虑了。”

荆昱：“为何你总是这么抗拒有关琴魔的话题。”

杀气陡现，又瞬间消失。

齐思音不愿谈及这件事情，荆昱也不再多说，只说了一句保重后，便离开了天音门。

林间传出响动。

齐思音：“谁！”他手指一动，一片竹叶气势汹汹地刺进那人方才所立的竹竿中。

上官清明从竹林间走出来：“原来你在这里啊阿衡。”

齐思音不似之前在不死城众人面前那般神色温和，他眉头紧蹙，足下生风，周身杀气凛冽：“够了吗？”

·

上官无衣近来有些焦虑。

死里逃生了一回，凭空冒出个便宜爹，这爹来头还不小，还是蝉联七届剑意大会的传奇人物。

每每有什么赛事前，仙道中都有人开暗庄，因为楚克这几年的良好表现，原本他的赔率最低，买他的人也最多。

在他们此次临江之行前，曲怀觞都排在他前头，而自从六爻君子回来后，买上官无衣的人数直线飙升，截止到昨天，据说他已经超出了楚克一千两银子。

修道之人提倡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说白了，就是仙门多穷鬼，平常大家也就一人押几个铜板，出手最阔绰的天爵门也就出个一二两银子，超出楚克一千两，这可真是天文数字了。

上官无衣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外界都传，六爻君子肯定会传授他青天白日剑剑法中威力最大的——空虚剑法，狗屁的空虚剑法！

从上官清明回山门以来，上官无衣只见过他两面。

反倒是齐思音最近来他这里走动的勤快了些，今个早起练剑时又来了一趟，在他身边指点了几招。

这个师父做的，的确比那个爹好多了。

只是那时候在虚无之境间，上官无衣从原主身上接收到一些有关过去的记忆，如今对齐思音的情感颇为复杂。

只是看着他，都觉得有些腿软。

临走前，齐思音还嘱咐他：“最近仙门多谣传，你切莫听信。”

最近八卦传的太多，有说齐思音与上官清明不和，担心上官清明回来抢掌门之位的，也有说齐思音软禁了上官清明，不让他见客的等等等等，上官无衣一时分不清齐思音说的哪种，只是乖顺地应下：“是，师父。”

上官无衣这一躬鞠了许久，心心念念地盼着齐思音快些走。再抬起身来，齐思音还是没走，他抬头的瞬间，正撞见齐思音颇为复杂的目光中。

那目光很快恢复平日里的冷寂，齐思音点头道：“好。”

他转身走出几步，忽又顿住了身子：“无衣。”

上官无衣心间一跳，连忙应道：“是，师父。”

齐思音沉默了片刻，感受到了上官无衣对他的恐惧：“你近日，身体无恙？”

上官无衣道：“无恙，谢师父关怀，最近山门诸事繁杂，师父也要保重身体。”

齐思音语重心长地看了他一眼：“为师很好，你照顾好自己便是。”

上官无衣目送齐思音的身影消失在晨间的薄雾中，那阵压迫感与紧张感才被压下心头，可是远远望着那个背影时，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今日的齐思音，似乎比他离开天音门时愈发苍老了。

在虚无之境接收到的记忆又一股脑地窜上来?——

供奉祖师爷的祠堂里，桌上的香烛一闪一闪，拉出一大片阴影。

年幼的上官无衣腰板挺得笔直跪在祖师牌位前，齐思音手里握着戒鞭，一下一下地抽在他身上。

在天音门中动用戒鞭，是弟子犯了极大的过错。

那一鞭下去，衣料撕拉一声，即刻皮开肉绽，道道血痕遍布其间。

齐思音一下一下地抽打上官无衣，手下毫不留情。

上官无衣双拳紧握，嘴唇抿出血来，也不肯哼一声，他知道，他越哼声也只能换来更残酷的鞭打。

齐思音问他：“知错了没有！”

上官无衣隐忍痛楚：“徒儿……知错了。”

“哪儿错了？”

“徒儿不该放松练习，与小师弟一起去后山看日出。”

“还有呢？”

“徒儿未在三日习会《谓我》，辜负师父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