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女子正在河畔洗衣, 听见有人喊她:“莞娘, 吴大哥说好像在村口看到你家阿瑾了。”
徐莞忙丢了手里的洗衣棒,在水中甩了两下手, 对女伴道:“周姐,待会麻烦你再给我摆道水,再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捎回去, 晚上我给你送好吃的。”
周姐知道她心急:“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好吃的还是给你家闻瑾留着,平时你也没少帮我忙。”
“说的哪里话,谢谢周姐了。”
徐莞抄着还漉湿的手,顺着石阶从河畔上来, 奔跑在小道上, 远远见着闻瑾,兴奋地招摇着手:“阿瑾——”
看清来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闻瑾几乎在一瞬之间红了眼眶, 前世他没能保护好阿姐, 甚至连她活着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后来的很多年里, 哪怕他已叱咤风云, 难逢敌手,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 就能看见阿姐肢体僵硬浑身冰冷地躺在他怀里的场景。
今生此世他害怕悲剧重演, 叫人细心看护阿姐,生怕她出个三长两短。
对阿姐有愧,成了闻瑾拗不开的一个心结,致使他一直不敢回来面对她。
如果说上官无衣是他回来的信念,那阿姐便是他的软肋。
阿姐爱他,护他,将他从泥泞里拉出来,让他不再独自飘零在这浑浊的世间。
“阿姐。”
上官无衣注意到闻瑾手指轻颤,以为他是面临阔别重逢的喜悦。
阿姐已经跑到他们跟前:“阿瑾。”
上官无衣见闻瑾半天没动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闻瑾的手,手指在他手心里扫了一下,随后又放开,闻瑾抬眼看他。
上官无衣与阿姐道:“徐姑娘,我是闻瑾的师兄,上官无衣。”
徐莞是在凡间最寻常的长相,鹅蛋脸,鼻梁不高,眼睛不大,与外貌精雕细琢的闻瑾天壤之别。
只是两条柳叶眉弯弯,笑起来样子很和善,叫人看了就觉得温柔。身上虽然穿着普通不过的粗布衫,但是干净又整洁。
上官无衣与闻瑾下山时换下了天音门服,二人身上所穿白衣上并无任何刺绣或是暗色花纹,乍一眼普普通通。可徐莞曾在绣坊做工,对优劣的衣服质地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所穿衣物做工精细,质量上乘。
上官无衣生的俊朗无双,一身白衣更衬的他出奇的白,与徐莞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徐莞心中自卑,觉得多看他几眼都是亵渎,被这样的仙人搭话,手脚慌张的无处安放。
再看看闻瑾,才上山一年,整个人便犹如脱胎换骨,与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简直天壤之别,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与从容,几乎让徐莞不敢相认。
闻瑾意识到了徐莞心中的尴尬,像儿时一样,握住了徐莞的手。
徐莞的手掌因为劳作的原因,很是粗糙,闻瑾无比珍重地将它握在手心:“阿姐,我回来了。”
上官无衣/闻瑾/徐莞三人踏着夕阳的剪影回家,经过一片菜地时,徐莞让他们在路边等着,自己下地去摘些菜回家做饭。被闻瑾拦下,要她先回家:“阿姐,我来摘菜就好了。”
阿姐道:“你难得回来一趟,还要你做这些怎么行?”
闻瑾:“怎么不行?况且,你就这样把我和师兄晾在路边?而且,家里是不是也需要收拾呢?”
这话提醒了徐莞,家里乱糟糟的,可不能给上官公子看笑话,自己这样的形象也就算了,要是给上官公子看到家里的光景,连带着一起瞧不上闻瑾就不好了。
徐莞足底生风,跑走前还不忘暗示闻瑾用些手段多留住上官无衣一会儿,可千万别这么早回家。
闻瑾朗声应下,徐莞即刻脚底踩着两风火轮似的跑远了。
田埂上走过一个妇人,与闻瑾打招呼:“哟,是闻瑾啊,这么久没见不细看都不敢认了,摘菜呢?怎么摘菜连个菜篮子和镰刀也不带。”
妇人将手里余出来的菜篮子与还沾着青汁的镰刀扔给闻瑾,闻瑾笑着应了声谢谢嫂子,那妇人笑着走开了。
上官无衣心念着,没料闻瑾在这块的人气还挺高。
闻瑾正俯身在菜地里摘菜,见上官无衣从路面上跳下来,他本不愿让其插手,怕脏了他的衣服。
可是见上官无衣一下来,便对着梗菜发呆。
闻瑾以为上官无衣自小在天音门长大,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自然是没做过这等差事。实际上,上官无衣只是对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蔬菜起了好奇心罢了。
众人皆说来茝君子总板着张脸,无论心里有何想法都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实际上,只有对他足够熟悉的人才知道,上官无衣每次不同的心理活动都能体现在他极其细微的表情,或者不经意的肢体行动上。
譬如他不高兴的时候,眼神就不爱看人;他高兴时,走路都能多甩几下袖子;他心事重重时,眼睑总是下垂;像现在这样,感到困惑时,就会有脑袋不自觉偏移的举动。
此时此刻的上官无衣微微偏着脑袋,平日里如寒霜凝聚的眼眸中只剩下清澈的童真,与他在人前惯来展现的世故沉稳天南地北,叫人觉得几分可爱。
闻瑾手法熟练的用镰刀割了一把韭菜/小白菜,又摘了几个青辣椒。
见上官无衣还在梗菜前研究:“师兄,想吃这个?”
上官无衣不耻下问:“这是何物?”
闻瑾道:“一种野菜罢了,师兄想吃?事先说好,这可是苦的。”
上官无衣寻思了一会儿,苦的就罢了吧,他可没有吃苦菜的毛病。
上官无衣见他已经割了一篮子的蔬菜,惊诧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