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衣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放下手中的东西，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闻瑾收回落空的手, 只那样看着他。
黑暗中的闻瑾眼睛很亮，像是某种攻击力极强的夜行动物，在捕获猎物之前, 收起身上的尖刺, 状似温和无害，可是上官无衣知道黑化后的闻瑾是怎样的冷血无情，手段残酷。
对上闻瑾的眼神的一刻，上官无衣就后悔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躲开！这下完了，闻瑾一定认为自己不识好歹，保不准他带他回来是看在他们师兄弟一场的情份上让他投入万境归一麾下的。闻瑾这么心胸狭隘的人, 一定给他牢牢记上一笔了, 说不定他现在看自己, 就是在看一具尸体！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主角还是黑化了, 但是上官无衣仍旧抱了一丝希望, 他自问这一世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闻瑾的事, 也但愿主角在他“爱”的感召下，能够残留一丝人性。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补救一下：“阿瑾。”
听到这个称呼, 闻瑾的神色有了微微的变化。
这时候放低姿态, 喊的亲昵一点果然有作用！很好, 就保持这个态势。
“别闹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闻瑾走向他，距离每缩短一分，上官无衣心惊肉跳，他强忍住打从心底里对闻瑾的恐惧，才能使自己的双腿不打颤的太明显。
被掏心的一幕从他脑海间划过，梦里的闻瑾与眼前这个身影渐渐交叠起来，只是眼前的这个闻瑾，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笑着的，他这副样子，又不大像是前世的模样。
可是今生，他仍旧是按照命运的轨迹，走到了这里。
上官无衣被他逼到桌前，退无可退，膝盖顶着膝盖，闻瑾仍然步步紧逼，上官无衣身子后仰，几乎都要贴到桌面，被折成了一个直角。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彼此间呼吸都可闻。
幸好平日基本功练得不错，柔韧度极好。
闻瑾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蹿巡，过了良久，他开口道：“师兄觉得我在胡闹？”
上官无衣接话极快：“你与我回天音门，今日之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
“师兄骗我。”
“我没有。”
“师兄信我？”
“我信你。”
闻瑾低低笑了一声。
“师兄，我可是魔教教主，你如何信我。”
上官无衣道：“不如何，我就是信你。”
上官无衣听见闻瑾笑了，身上的威压骤然减轻，闻瑾站了起来：“师兄太狡猾了。”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
上官无衣哪能放过这个机会：“阿瑾。”
闻瑾停下脚步。
上官无衣道：“仙门中人怎么样了？”
闻瑾既然能够从仙道的地盘上将他带到万境归一，那么极有肯能万境归一早就在那附近做好了准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万境归一在玄虚幻境没有对他们下手，反而还出手相助，但是上官无衣可不信是因为闻瑾突然改邪归正，良心发现了，他的手段与狡猾，上官无衣最清楚不过。
灵鹫宫地处西境，是正道在西境唯一的据点，万境归一若是在那时候设计将他们一网打尽，并非不可能。
上官无衣的确有些忧心齐思音等人的安危，况且在封印水麒麟时，他只是压阵，身负重伤，如今也恢复了三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毫无防备地被闻瑾掳了来。
更何况是负责主阵的齐思音、孟舟与荆昱。
仔细盘算一下，留守灵鹫宫的，只有当初守在阵外的白秋棠、司徒静、御河等人能指望一下。
可是这些人加起来，也不会是全盛时的万境归一的对手。
上官无衣怎么想，都觉得他们说是待宰的羔羊，闻瑾实在是狡猾。
闻瑾道；“师兄怀疑我。”
“我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
上官无衣噎了一下，的确，自己上一秒还说了信他，下一秒就问这样一个问题，任谁看都是猜测与质疑。
上官无衣捏了捏衣角，真是多说多错，干脆闭口不言。
闻瑾目光晦暗：“昨日锦瑟门、妙仙门已经动身回巢，四大仙门与剩余门派今日动身。”
他这是在与自己解释？让自己安心？
上官无衣不解闻瑾何意，闻瑾已经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合上，他隐约听见闻瑾与门口看守的两个婢女说了什么，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没过一会儿，那两个婢女似乎也离开了。
上官无衣满腹疑惑，他的手放在门上，闻瑾这是要放自己自由还是在试探自己？
黑化后的闻瑾心思深不可测，又阴晴不定，实在难以琢磨。
最后，为了保险起见，上官无衣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他在床上打坐运气，希望能尽快恢复功力，哪怕后来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能有还手之机。
另一扇门内。
“主上，上官公子方才用过了晚膳，公子一下午都在房中打坐，并未踏出房门半步。”
闻瑾：“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不用再看着了。”
“是。”
百晓生见闻瑾眉梢微扬，心情分外愉悦。
“主上，您真的想好了？”
闻瑾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见一只鸟雀落在屋顶，在屋顶上扑腾了一会儿，又一只飞落在它身侧，将口中寻来的食物送到那只鸟雀嘴边。
闻瑾勾了勾唇角。
这一次带上官无衣回来是一次冒险，他本从深渊回来，为了他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
他在他身边蛰伏着，压抑着，算计着，可是这人毫无所觉，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一点点地抛出线索要他发现。
随后，他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现象，面对自己一次次的暗示，上官无衣都选择视而不见，直到他抛出最为致命的线索，一切的平和的表象再也维系不住。
可是哪怕面对真相的这一刻，他依然会对自己说出“你与我回天音门，今日之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这种话来。
在遇上上官无衣之前，闻瑾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会对魔族痛恨入骨，想当年他在天音门本本分分做弟子的时候，身边的人提起魔族就恨不得马上提刀将他们抽筋剥皮，甚至于他当年也对魔族深恶痛绝，直到后来见识到了那些自诩正道之士的嘴脸。
所以，上官无衣与他们是不同的。
或许是冲动使然，闻瑾真想如他所言，与他回天音门。
百晓生对他百般劝阻，但是闻瑾又何尝不知道，百晓生担心这是上官无衣的圈套，诱他回天音门，好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上官无衣真的会这么做吗？
闻瑾很想再冒一次险。
他在试探，试探上官无衣，也在试探自己。
他很想，再相信人一次。
百晓生见闻瑾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
晚间的时候，上官无衣发现这半日的打坐，他竟恢复了一成的功力。
难道万境归一中的魔气对修真之人修行也有所帮助吗？
或许是天地万物，气本同源吧。
上官无衣说服了自己，不再多想。
坐了一天，很想出去散散步，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再忍忍吧。
房间里都摸透了，上官无衣实在无聊，只能用睡觉打发时间。
闻瑾推门进来时，房间里没点灯，那人已经躺在了床上，面朝着床内，像是睡着了。
其实上官无衣并未睡着，在闻瑾进门的一刻，他就醒了，随后，他听到了衣服稀簌簌的声音。
上官无衣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做什么？这发展不对啊！
直到闻瑾真的要躺下来的时候，上官无衣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猛地睁眼，一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闻瑾轻笑：“入夜了，我应该做什么？”
上官无衣道：“万境归一总不至于连张床都不买不起吧，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闻瑾又笑，唇尾微微扬起，黑暗之中，一口白牙也仍旧亮眼：“这就是我的房间。”他又拍了拍床沿，“师兄睡的，就是我的床，师兄说，我应不应该睡在这儿？嗯？”
他最后那个尾音说不出的暧昧，上官无衣总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可是又没有证据。
上官无衣意图爬起身，又被闻瑾拦了下来：“师兄打算去哪儿？”
上官无衣道：“既然这是你的房间，我去别处。”
闻瑾道：“可这万境归一只有我这儿有床？”
上官无衣：？？？
闻瑾道：“魔族人好夜间活动，若是白日里乏了，便——————”
上官无衣：“便如何？”
闻瑾道：“师兄可曾见过那种挂在房梁两段的草绳。”
上官无衣认真想象了一番。
闻瑾：“他们便在那上头休息。”
上官无衣：………….这他娘的不是古墓派！闻瑾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智障吗？
实际上，在他人的地盘上，还是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精神病发想要掏掏心的主角面前，上官无衣敢怒不敢言，只得十分敷衍道：“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