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瑾:“昨夜那个说书人找到没有?”
黑影道:“启禀主上, 昨夜都是我们的人,但是查无此人, 不知是何处混进来的,另外,昨晚还有人在灯会上发现了玄心门曲怀觞的踪迹。”
一直不见夜流花, 闻瑾固执的认为或许是时机不对, 他吩咐百晓生,调遣了万境归一中人前来临江镇,为上官无衣重现了一场花灯会。
昨晚的一切都是他们万境归一中人,不论是画画的、捏糖人的、做泥塑的,可是竟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还不动声色的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场木偶戏。
闻瑾直觉,这件事并非那般简单。
“主上,阿影有个想法。”
“但说无妨。”
“属下认为,主上该找百晓生谈谈, 昨晚负责此事的正是百晓生。”
昨晚临江镇上聚了许多妖魔, 可谓是魔气冲天,这种情况下若是有几个没眼力劲的仙道中人闯进来,可就相当热闹了, 为此,他早就安排百晓生处理这等事。
“知道了, 你下去吧。”
“是。”
闻瑾回客栈时, 上官无衣恰好下楼。
“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上官无衣道:“闷了, 上街走走。”
闻瑾眯了眯眼:“师兄就这样出门?”
今日上官无衣仍是一身素白, 脸上并无遮掩,这样上街若是被见过他的人见到了,一眼便能认出。
如此一来,恐怕不出半日,便能将方圆十里内的修真之人都引来,将这临江镇围个水泄不通,那时候他们真倒成了笼中鸟,瓮中鳖了。
上官无衣镇定道:“昨夜魔气冲天,这临江镇上里里外外都是万境归一的人,你还需忧心些什么?”
被拆穿后闻瑾也不恼,只道:“果真什么也瞒不过师兄。可是出于私心,我并不希望师兄被任何人瞧见。”
上官无衣被他这句话惹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日里的临江镇与往日并无何不同,昨晚的喧嚣被折叠进居民们的梦里,一切恍若未发生过。
晨初大雾还未完全散去,卖豆腐的小贩担着扁担走过青石板,有人家打开房门给几个银钱端两块热腾腾的白豆腐。
闻瑾恍然察觉,现在还未到食时,上官无衣起的比往常早上许多。
他们坐在街边的小摊前吃完了一份馄饨,上官无衣吃东西慢条斯理惯了,可是他象征性地吃了几个便没了胃口。
一仰头,闻瑾正含笑看着他。
这时候,街面上才逐渐热闹起来,有人为自己的商品吆喝起来。
雾气渐渐稀薄,青石板上折射出几缕清澈的日光。
上官无衣却折身回客栈了,闻瑾道:“师兄不再多走走吗?”
上官无衣却突然问道:“今日动身吗?”
闻瑾顿了顿,他捏了捏手掌:“师兄想回去了?”
上官无衣知道闻瑾年纪太轻,即便眼下万境归一在他的掌管下,却并非所有人都对他忠心耿耿,要知道当年闻瑾从黑暗深渊中归来,也是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万境归一的余孽清除干净。
这些日子闻瑾早出晚归,有事留在客栈中也在别处处理事务,想必一直都很忙碌,为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看见的夜流花,耽误这些时间,实在是不值得。
上官无衣反问他:“你何必如此执着?”
听他这样问,闻瑾敛了笑意,正色道:“师兄明白的。”
“兰茝君子!兰茝君子!”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上官无衣略显诧异地回过头去,在这临江镇当着有人认得自己?
“陈老爷?”
在这里再见陈老爷实在是意料之外,他若没记错,洪秀才一事后,陈老爷应当已经带着陈小姐离开了临江镇了。
原本病怏怏的陈老爷,半点也看不出病态,身上穿了件颜色鲜艳的大褂,身子也跟着圆了一圈,乍一眼看去,与街上任何一个中年发福的老男人没个两样,所以上官无衣那声还有些不敢确认。
这不过几步距离,陈老爷便累的一手撑着腰,气喘不止:“没…………没想到…………会在这里…………这里看见兰茝…………兰茝君子。”
身后有个丫鬟跟上来,为陈老爷顺了顺气。
上官无衣认出,这个丫鬟正是陈柒的贴身侍女。
好一会儿,陈老爷才恢复了体力,他呵呵笑了几声:“让兰茝君子看笑话了,我这一年啊身子养好了,肉也没少长,动几下就累的慌。对了,我前些日子听说您不是失踪了吗?”
上官无衣瞥了闻瑾一眼,道:“子虚乌有之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陈老爷心里念着,不对啊,听说天音门的告示都贴出来了,如今各大仙门都在找兰茝君子,难不成,这还真是以讹传讹?
但是如今人好好在自己眼前站着,陈老爷也没多想。
上官无衣问道:“若是无衣没有记错,陈老爷不是带着陈府迁走了?怎会还在这临江镇上?”
陈老爷眯着眼睛一笑,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身后的丫鬟先耐不住了:“兰茝君子不知,我家小姐今日成亲我和老爷是上街买东西来的!”
陈柒要成亲了?
上官无衣袖间一动。
陈老爷道:“诚如兰茝君子所言,我们的确是搬去了江宁城,在那里小柒遇到了如意郎君,两家已经定好了婚期,这两日便是大喜之日。原本该在江宁完婚的,可是小柒执意要回临江镇,说是要从这里上花轿。”
看着笑不拢嘴的陈老爷,上官无衣蓦地想起洪秀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陈老爷道:“没想到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遇到兰茝君子,兰茝君子能否赏脸去府上喝一杯?”
还不待上官无衣回答,闻瑾握住他藏在袖间紧攥成拳的手,替他应承下来。
陈老爷喜不自胜。
丫鬟催促道:“老爷,小姐马上就要上花轿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陈老爷这才想起正事来,按照临江镇上的规矩,娘家在前一日午时迎来新姑爷,第二日早女儿就要上花轿。
陈老爷这回出来是因为忘了买女儿出嫁时,临江镇独有的香脂,这种香脂是给女儿带去夫家的嫁妆,原本应该是由娘亲置办的,只是陈柒打小就没有母亲,只有他这个爹亲自来了。
“那烦劳二位仙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去买两件东西,马上就回来。”
陈老爷走开后,上官无衣怒瞪闻瑾一眼。
闻瑾却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些:“师兄,我记得,你身上还带着那个秀才给的夜流花。”
闻瑾竟然偷偷翻过自己的东西。
闻瑾看出他所想,无辜道:“师兄可莫要冤枉了我,无妄之城时,师兄昏迷不醒,我贴身照料师兄才发现的。”
提到这件事,掀起一段闻瑾不愿回想的记忆,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上官无衣:“师兄答应我,绝不能再丢下我一人。”
上官无衣心道:闻瑾太年轻,并不知道在这世上许多东西并非一成不变,友情是这样,爱情亦是如此。
他曾以为陈柒不会轻易忘记洪秀才,而这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陈柒就要成亲了。
他们跟着陈老爷一路走到陈府,青石板上布满了爆竹炸裂后留下的鲜红残骸。
他们还在拐角前便听到了喝彩声。
陈府内外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绸缎将围墙屋檐都装裱起来,像是特意烘托气氛似的,门口聚着的看热闹的人穿的竟也很喜庆。
陈老爷一出现,陈府人就喊着:“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快!放鞭炮!”
还不等他们走到门口,就 “噼里啪啦————”的点燃了爆竹。
陈老爷在爆竹声中一路走过去,夹道尽是贺喜之声,他拱手回礼,笑的灿烂,可是上官无衣却瞧见,他扭头时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一声锣响,在吆喝声中。
凤冠霞帔的陈柒被喜娘掺着出门,她身上穿的嫁衣乃是凤凰锦缎所制,质地上佳,摸上去光滑无比。
乍眼看上去凤凰锦缎与普通红绸并无两样,可是一走到日光下,锦缎上的牡丹暗纹便显现出来,流光溢彩,耀目非凡。
就连头上的大红盖头也是陈老爷远聘了京城做好的绣娘亲手所做,在喜娘的牵引下,陈柒每一步都走的小心。
身着喜服的新郎官,端的是俊逸风流的模样,骑着高头大马,在正门外目视着陈柒一步步从陈府走出来。
“爹爹。”跨过门槛,低着头的陈柒看到了出现的熟悉的鞋面,她松开喜娘的手,握住了陈老爷粗糙的手掌。
陈老爷强忍住哽咽,看着即将风光大嫁的女儿,这是他所能给予她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