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蔚望着那双平静地眼睛，不知道为何留下了泪，那些泪水和湖水混合在一起，让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等到郑蔚再度清醒地时候，他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房间阴暗潮湿，只有一方巴掌大的小口子，开在靠近屋顶的地方，露出几丝明亮的阳光。

那个有着明亮的蓝眼睛的孩子就坐在墙角，他仰着头望着那个小口子，眼睛一眨不眨。

虽然他的衣衫褴褛，手脚带着粗重的锁链，但是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郑蔚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痛哭出声。

那是朱利安啊。

从刚刚到现在，他看到的都是朱利安。

这是朱利安前二十年的记忆，是郑蔚从来不曾知晓的曾经。

回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切，郑蔚慢慢靠近坐在角落里的朱利安，在他身边轻轻坐下。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朱利安看不到他，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唯恐惊吓到他。

他望着面前小小的朱利安，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新旧交叠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每一道都在告诉郑蔚眼前的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

现在的朱利安已经有了长大后的影子，他沉默平静，即使带着满身伤口，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从墙上的小口子上投射出的那一方阳光，神色专注的仿佛那就是他的所有。

郑蔚望那些伤口，最终还是没能忍眼眶中的泪水。他多想抱住眼前的朱利安，告诉他不要怕，他会保护他，他会带他远离这一切。

但是那只是妄想。

朱利安的记忆里没有郑蔚，只有无休止的恶意和伤害。

在郑蔚的哭泣中，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扭曲起来。

黑暗的房间消失了，郑蔚怀里的朱利安也消失了。

跪在地上的郑蔚怔怔的抬起头，发现自己被一群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团团围住。烛闪动下，这些人的脸扭曲又熟悉。

“妈咪。”郑蔚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那声音柔软中带着稚气，但还是清亮的，并没有像后来那样沙哑刺耳。

听到这道生硬，郑蔚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转头望向自己身后。

一个孩子被绑着双手吊在铁架上，脚下是高高堆起的柴堆。

那个孩子有着银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像宝石般剔透。

那是朱利安。

他们想要烧死朱利安。

看着这一切，小小朱利安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因为害怕而哭闹。

或许虐待中长大的他早就明白并没有人把他当做孩子来看。

他只是吃力的仰着了脸，目光放在面前的人群中。

“妈咪。”他向人群中的一个人喊着。

这是郑蔚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说话。虽然他的表情因为日复一日的折磨而变得麻木，但是他的眼底还残留着微弱的光。

他蓝色的眼睛固执的望着人群中的某个人，像是在盼望着什么。

这样的朱利安让郑蔚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顺着朱利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生下朱利安的女人。

幼小的朱利安就像是所有等待爱的的孩子一样，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闭嘴！”听到朱利安的声音，那个女人立刻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我不是你的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她的脸混在那群人中，像恶鬼一般闪着红光。

“我的孩子是可以为世界带来新秩序的神，不是你这种废物！”

“只有净化后的躯体，才能够容纳神灵。”伴随着女人的尖叫，那些嘈杂而又恶心的声音再度响起。

听到这些声音，郑蔚心中立刻警觉起来，他发疯了一样冲到朱利安身前，妄图把他救下来。

但是他忘了，现在的他什么都碰不到。

火焰瞬间腾起，吞噬了朱利安幼小的身体。

郑蔚跌坐在火堆里，任凭那些红色的火焰穿过自己的身体。

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郑蔚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火焰灼伤了一样。他望着被火焰掩盖住的朱利安，感觉到了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目睹这一切的人群发出了欢喜的呼声，他们望着身处火焰的朱利安，每个人都在念着。

“愿我主重现荣光。”

“愿我主重现荣光。”

.............................................

萦绕在郑蔚耳边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可怕的狂热。

郑蔚跪在火堆里，被火焰映红的眼睛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像是要把他们的脸刻进自己的心里。

他望着那一张张丑陋的，扭曲的脸，心中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别人，他甚至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许是听到了郑蔚的心声，他身后的火堆剧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瞬间熄灭了。

郑蔚愣愣地回过头，看到毫发无伤的朱利安从灰烬里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郑蔚看到朱利安睁开了眼，眼中静谧的蓝已经被深不见底黑暗取代。

只是望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围绕在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朱利安的变化，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朝自己的神灵拥了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看着簇拥着自己的人们，朱利安垂下了眼帘。

他扬了扬手，放在不远处的水果刀飞到了他的手里，他握着刀，歪着头望了望身边的人们。

围过来的人们并没有察觉到危险，他们只顾着为自己的神展现出的神迹而欣喜。

直到那把刀插进了离朱利安最近的那个人的胸膛，他们脸上的喜悦才被惊恐取代。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从朱利安身体里延伸出的黑色雾气将他们固定在原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幼小的朱利安拿着刀慢慢的走到他们面前。

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郑蔚在他的身后目睹了一切。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朱利安一个一个，井然有序地收割了这间房子里所有人的生命。

一共十三个，包括生下朱利安的女人。

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以后，一身鲜血的朱利安穿过一路的尸体，头也不回的朝大门走去。

郑蔚望着他的背影，他在地狱般的屋子里伫立了良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跟在朱利安身后，看着他推开门，来到了屋子外的走廊前。

外面，夜晚已经结束，远处的天空渐渐泛白。

朱利安望着远处渐渐露出的阳光，瞳孔中的暗色渐渐消散，又变回了明亮的蓝。

沐浴着清晨带着草芽香气的雾气，朱利安握着手里还沾着血的水果刀，慢慢地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坐下。

坐在带着水汽的台阶上，朱利抬起了头。他看着从灰蓝色的地平线中冉冉升起的太阳，充满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笑容很浅，就像笼罩在他身上的淡色晨曦一般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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