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分外安静，只有象棋落子的声音。
杭瑜集中精力盯着棋盘，看到杭爸爸落子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吃掉了他的“帅”。
杭爸爸抬起头来，“你赢了。”
杭瑜松了一口气，他整理着棋盘，表情慢慢又紧绷起来。
杭爸爸看向他，“是毕业不太顺利吗？”
“是。”杭瑜说：“因为实验内容和其他学校的博士撞了方向，所以重新开题，最好的情况也是今年十二月份答辩。”
杭爸爸点了点头，“也不算大问题，只是影响了你的入职。”
“入职？”杭瑜不太明白杭爸爸的意思。
“公司的实验部门已经给你留了位置，你是新人，不适合放在管理层，现在公司的实验部门做两年，再自己带实验团队吧，出了成绩，再慢慢做到管理层。”
杭瑜脸上波澜不惊，手下攥起了拳头。
“爸，”杭瑜抬起头，“我有其他的想法，想要跟你讨论一下。”
“嗯？什么想法？”杭爸爸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杭瑜说：“张教授和我商量过，建议我参加明年三月份的博士春招，我也觉得留在张教授手下更合适一点儿，他是行业的标杆。”
“继续在这所大学？”杭爸爸微皱了一下眉头。
杭瑜说：“目前是这样的。”
“那之后呢？”杭爸爸的眼神有些锐利。
杭瑜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可能更倾向于留在学校。”
“留校？”杭爸爸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要知道，留在学校你能得到的东西并不多。”
“那要看怎么界定‘想要的东西’。”
杭瑜抬起头来，杭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虽然他也有着博士的高学历，可是学历在杭爸爸眼中，只是他进入企业的资本，他本质上是个做交易的商人，而不是专于研究的学者。
杭瑜有时候想，他的爸爸跟其他做公司的商务人员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是，杭爸爸有着专业功底，手下实验室也好，专利出品也好，不能糊弄他罢了，他也是靠着这一点才走到了现在。
这是两种极端，杭爸爸想让他走自己的路，可是他想走截然相反的道路。
杭爸爸的脸色不太好看，“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得很简单，”杭瑜说：“我只想做好手底下的实验，张教授有个和国外教授合作的新元素研究项目，他们发现了新的元素，我参与新元素的起研究。”
“新元素？”杭爸爸看了他一眼，“你还年轻，又在学校里待久了，可能并不知道，一种新元素的发现其实并不稀奇，每年都有学者发现新元素，可新元素要想投入日常应用，特别难，没有办法量产，也没有办法使用，那么新元素对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杭瑜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杭爸爸，“爸，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反驳过你，你有着丰富的学识，专业方面肯定比我懂得多，你肯定知道，任何一种元素的应用都需要时间，而现在每一种被使用在生活中的元素、物质，在刚刚被发现的时候，都以为是没法使用的。”
“你也说了，新元素的使用需要时间，如果几百年才能被使用，是你寿命的几倍，你的研究能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前者的研究，后者永远无法使用。”
“杭瑜！”杭爸爸脸色特别难看，“我不是来和你讨论学术的，你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到大也还算优秀，现在到了研究生毕业，也掌握了一部分东西，但是你只是个学
生，不管是阅历还是知识储存，你还没有我的能耐，我是站在更宽广的知识层面和更多的生活阅历上给你制定的道路，比你自己制定的道路要优质得多，不要太任性。”
警告的语气特别的明显，杭爸爸很少用这样的语气，或者说杭瑜很少也惹得杭爸爸如此生气。
放在棋盘下的手，紧紧握住，杭瑜内心压抑着火气。
他很少生气，更不会跟自己的父亲生气，可是被压得太久了，饶是杭瑜的性格也会反抗。
“爸，你从来都不了解我，怎么可能知道哪条道路对我来说是‘，我们对‘优质’都有着不一样的定义，您一定觉得自己的生活特别优质吧？可在我看来，您的生活枯燥无意义，又充满着冷漠。”
杭爸爸绝不会想到，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乖巧又听话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枯燥，无意义，冷漠……
杭爸爸腾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杭瑜，杭瑜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这让杭爸爸突然有种抓不着的感觉。
抓在手中许多年的风筝，随风远去的感觉。
杭爸爸一句话都没说，一手撤掉座椅，径直往外走去。
椅子被大力扯到一边，摇晃了几下，发出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终于摇摇晃晃摔在地上，砰得一声，仿佛整个世界崩塌。
周飞烨一直在书房外走来走去，听到这一声他猛地顿住，立即伸手去拉房门，可是杭爸爸比他快了一步。
周飞烨撞上了出门的杭爸爸，杭爸爸的脸色是那样难看。
杭爸爸看了周飞烨一眼，一言未发，绕过他下了楼，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杭妈妈的声音，杭妈妈追着杭爸爸说了些什么话，周飞烨没听清楚，大概是劝他先不要生气的话。这会儿周飞烨已经着急地来到了杭瑜的面前。
“你……你没事吧？”
看着静静坐在棋盘前的杭瑜，他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看着棋盘，等到周飞烨走近了，才发现他在颤抖。
周飞烨心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立刻抱住了杭瑜。
“这是怎么了？你……你们说了什么吗？你爸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如果不同意，可以……可以再好好谈谈，你……你说句话啊，怎么了这是？”
周飞烨本来就嘴笨，杭瑜一言不发把他吓得不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来不怎么懂杭瑜，这会儿着急又不知所措。
“周飞烨……”杭瑜抬起了头来，“你抱抱我。”
“啊……好！”周飞烨看着怀里的杭瑜，又是一愣，“这不是抱着了吗？”
“再紧一点儿。”
“好！”
周飞烨劈着双腿，将坐在椅子上的杭瑜紧紧抱住，两手都把杭瑜白皙的手臂勒成了青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杭瑜不开口，周飞烨也不敢打扰他，静静陪着他。
中间杭妈妈打了电话过来，杭瑜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接。
“是阿姨的，你……也不接吗？”周飞烨看着杭瑜。
杭瑜摇头，他终于不再呆坐在椅子上，抓着周飞烨的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周飞烨松了口气，其实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杭瑜，安慰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周飞烨也跟着站了起来，可是他蹲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不知道自己的小腿已经麻痹，他站起来的瞬间就往地上扑了下去。
杭瑜及时拉住了他。
“腿麻了？”
周飞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应该是，我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周飞烨伸手去揉自己的腿，手还没到腿边呢，杭瑜突然抱住了他，周飞烨有点儿愣，“怎么了？”
“对不起，我自己想事情，就忘记了你，你……蹲了好久吧？”
“也没有……”周飞烨说：“就是有些担心你，你和叔叔说了什么？怎么闹得这么不欢而散，如果他不同意我们，慢慢来就好了，不用这样着急，我们……一起面对。”
杭瑜慢慢放开他，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