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南海,清晨时分。
渔夫陈二与妻子今日都略起晚了,急急抓过妻子刚备好的饭团,便匆忙出了海。此时天色还未大亮,但从海平线泛出的晨光还是美到炫目。
陈二叼着饭团,自顾低头站在摇晃的渔船里拾掇着渔网,顺手挥赶停驻的海鸥,眼角余光瞥着海鸥飞走后,却忽扫见船板上滴落几滴从天而降的鲜血,他猛地抬头看去。
方才海鸥飞走的方向竟又飞过了一只鹤,那鹤一身羽毛极白却又极柔和,仿佛他见过的自南海中采出的最润白的珍珠,只是那身白羽此刻却沾染斑斑血迹,没待陈二再看仔细,鹤已飞远。
虽只一眼扫过,但陈二看得出那鹤伤的不轻,也不知怎么竟还飞得起来。看着那鹤飞去的方向,老渔夫惋惜地摇了摇头:“本就凶多吉少了,还一头往那地方撞过去,活不成咯。”
陈二口中的“那地方”,俗称“失魂涡”,是此地渔民们心照不宣绝不会触犯的一处禁地,哪怕再好的天气,也绝不能往那方向靠近。这既是祖先传下的规矩,也是丧生同伴们用性命展现在人眼前的教训。
之所以称“失魂涡”,是因那片水域之下总藏着一股说不明的暗流形成的漩涡,舟船哪怕稍微挨着个边,连人带船皆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但光是漩涡也就罢了,更古怪骇人之处在于,那片水域的正上空,不见一只过路飞鸟。不是没有往那边飞的,而是往那边飞的都会被一股异力狠狠拽到漩涡里“销声匿迹”。
未曾见过的美丽鹤羽吸引陈二不禁多看了那鹤一会儿,待其已成了一个极小的点,飞入了“失魂涡”水域,仍是可惜地看到它不可违逆地被狠狠拽入漩涡中吞没。陈二可怜一声,随后继续向另一个方向出了海,捕鱼去了。
而在他的身后,“失魂涡”所在之地,原本被人清楚看到坠入漩涡的伤鹤,却好似穿过一层水幕般地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这片天地被此界生灵称为:隙州。
原来方才陈二所见竟皆是幻象,“丢魂涡”实则如同一道圆柱形的门,上达云霄,下至海底,拥有隙州通行令或符合隙州通行标准的生灵,皆可破除布置在门四周的幻象而入,进入后的景物会与入口处相接,只是气候晨昏等会有所不同。
比如方才伤鹤进入后,依然在一片不见边际的海面上飞行,而时辰却乍从人间的清晨时分替换为明月高悬。
此时圆月皎皎悬挂于天,借着如素的月光,伤鹤终寻得一小小海岛。
展翅奋力向那边飞去,这一猛冲之后,鹤妖衔凇最后一点体力也已用尽,而后重重地摔落在岛上,化归妖体,昏睡而去。
静谧的小岛上,这“嘭”的一声可谓是巨响,惊得原本倚在浅滩自在地拍着尾巴赏月的灵鲛“哗”地跃回水中警戒。
潜下良久,听沧仍未感觉岛上再有动静,方才那声巨响仿佛是个幻听,疑惑之中便再浮上水面想查探一番。
自水下悄悄游回方才赏月之处,听沧未察其他异象,却是见一女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几里外。
“奇怪,伤重至此,未知何事。”听沧略顿片刻,随即起身,“救伤为先,一探。”
当下施术化鱼尾为双腿,上岸向那女子走去。只见女子侧卧在地,血浸白沙。听沧忙扳过她的肩头将她扶正,还未及细看伤处,这色迷心窍的倒霉大夫却盯起伤患的脸失神忘了正事。
月华下的鹤妖自是很美,哪怕此刻满脸血污,但脸上未染血渍的地方,仍如月下白玉。光影勾勒出的这张脸的轮廓,是十成的温柔。
下颌精巧,只是昏迷中仍紧抿的薄唇却给这轮廓温柔的脸平添了几分冷淡。眉睫如墨,额心所坠形似血滴的宝石此时歪至额角,一身被血浸得黑黑红红的羽袍也已破烂不堪。
忽见膝上伤患本就微皱的眉头骤然皱得更紧,听沧连忙回过神来,聚水为珠,轻拂过渗血伤处暂时清洁止血,随后又并指按在衔凇眉心一探内伤。
“内伤略重,肺腑多创。此地距南海门较近,她应是从人间飞来,毕竟身上的创口查探过后,除有隙州仙器所造伤痕以外,还有一些我难以辨认的气息,约是人间修士的法器吧。如此内外交创,一时半会怕是难愈,且内伤我还需细探方可一治,此处多有不便,先带回净门吧。”听沧思定,随即双手轻柔将人抱起走回浅海,腾出一指在空气中绕转三圈,便见衔凇周身凝出一层水膜。随即两道身影一同消失在海里。
隙州,这另一片天地,是一个广袤更甚人间的所在,其中日月星辰、四时俱全,不过其中所居的生灵,皆是动物,共有风、川、山、木四族。
与人间一样,人想修仙求道,隙州内所居的动物们亦修仙问道。可惜最初修道有成的修士在炼得凡兽难敌之力后,竟毁群族之共居,效仿人间帝王,独开此州之统,自称“原帝”,年号“肃始”。
于是这片天地曾有五百年间皆受治于一家,治者之恣睢暴虐,使得生灵泣尽苦泪。随后终有修士之佼者携同修奋抗而起,而后修有所成者皆如雨后春笋纷纷而出,自立门派、广收门徒,聚力共抗,斩暴除邪,史称“清原之战”,历经约一百五十载的征战撕扯,最终得灭暴者,重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