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越来越乱了,日本人也越来越多,局势紧张,人们知道这是要打仗了。顾从简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连着几个晚上,沈安生都能看到他紧缩的眉头,闻到他身上略刺鼻的烟味儿。沈安生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又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他懊恼自己太没用。
沈安生尝试着向顾从简表达了出去挣钱的想法,但被一口否决了。顾从简语重心长地劝说沈安生打消这个念头:“安生,现在外面乱的很,你出去我不放心。而且大家都没工作,前几日浦东的几家大厂子都停了。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不用操心。你要相信你男人!”
沈安生听了这话,点点头答应了。最近也没怎么画画了,沈安生想练练,发现手生了不少,心不在焉画出来的画也是歪的扭的,颜色也奇奇怪怪。沈安生还是想出去挣点小钱,他不想顾从简那么辛苦,偷偷地,应该没事儿。
第二日,等顾从简去码头看货了,沈安生一个人到街上闲逛。他们住的那条街不在主道上,甚至有点偏,当初是因为这便宜才买下来,现在沈安生倒喜欢这块的平静和安逸。
沈安生感觉自己已经走出熟悉的地界了,他看到了陌生的电车,陌生的厂房,陌生的……陶瓷店?
沈安生走进这家名叫“青瓷”的店铺,发现里面的木头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店里虽然老旧,但是却很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古朴静雅的感觉。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花白头发剪的利落精神,却留了一撮长长的胡子。他坐在柜台后面,见沈安生进来了,也不管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做他手里的活了。
沈安生觉得这家店的瓷器花样精美,甚至没有一件重复的,很是喜欢。他看着看着就蹭到了柜台,随意一问:“老板,你这儿是卖瓷还是做瓷的啊?”
老板头也不抬,懒懒答道:“既做也卖——”
沈安生好奇这老板做什么如此聚精会神,生意也不做。他伸长脖子,偷偷瞄了一眼,当下就惊了:“老板,你这是在画瓷吗?可真好看!”
老板终于放下笔,睨着眼:“我说你这小鬼,买瓷就好好看,总在我这晃悠啥,扰着我做事。”
沈安生见老板终于肯理人了,赶忙道歉:“抱歉抱歉,您做您的活,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您这——还招人吗?”
“招人?你?”老板勉强将眼睛睁大些,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穿着长衫的小年轻,没像其他小年轻一样,天天穿西装赶时髦,挺好!他慢吞吞地开口:“你——会什么?”
沈安生听这口气,知道有戏:“我会画画!国画……”
老板又低头做事去了,沈安生话也说了却没听到答复,便站在一旁继续看老板上釉。站了好一会儿,沈安生脚有些麻了,老板终于开口了:“我这在瓷上画和你在纸上画,那是两种手艺,不过可以跟着我学,你现在,顶多就想想花样,画画图案……”
沈安生听这口气知道老板是答应了,兴奋得脚也不麻了。老板继续说:“一月先定八个银圆吧,但你若是出了差错,我肯定要扣你工钱。”沈安生一听乐了:“那是当然,那我……”不等他说完,老板一个眼刀过来噎住了他剩下的话:“今个儿就开始,过来,仔细看我怎么做的!”
天色不早了,沈安生再不回去,顾从简就该着急了,他跟老师傅说明了情况。老师傅知道他是背着家里人出来打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放他走了,还不忘说他一句嘴:“年纪轻轻的,竟然都娶媳妇了,还是个妻管严,没用!”
沈安生笑着跑了,一天相处下来,他已经熟悉了这个老师傅的脾性,就是嘴巴不饶人,人还是挺好的。他是个温和的性子,不会跟人起冲突,要是顾从简那个性子,估计早就打起来了。想到这,他不禁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