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生中途醒了一次,手上传来疼痛让他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沈安生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旁边坐着顾从简。他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浑身难受,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疼,还是疼啊!
顾从简发现他醒了,立马凑过来,柔声问:“感觉怎么样?”
沈安生声音嘶哑,只说了一个字,那是他现在唯一的感受:“疼——”
顾从简连忙起身,出去找来医生,是个洋人。那个洋医生看了看沈安生,又拿手中的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珠子,检查了一下,用蹩脚的中文说:“没事了,他现在就多休息,等着身体慢慢恢复,疼痛是很正常的,我已经给他打过止痛药,不用担心。”顾从简谢过医生,把医生送出去,又回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沉默地看着沈安生。
沈安生瘦了,本来就没多少肉,如今看起来像是逃了饥荒的。他脸色苍白的可怕,眉头微微皱着,他在疼,但是自己无法为他分担。没用!他需要休息,需要慢慢修养,需要好起来,只是他的手……该死!
顾从简的思绪被沈安生哑着的声音打断:“我,是怎么来的?”
顾从简将经过简单描述了一下。他那天回家,发现沈安生没回来,便想直接去店里找他。结果到了店里才发现事情的不对,一问路人才知道……
顾从简看到被砸的破破烂烂的店铺,又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心里突然一抽,他抓住一个看热闹的路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路人一心看热闹,笑着跟他分享:“有人砸了这间店,还打了店里的人,刚刚老板赶回来,从店里拖出来个血人,年纪轻轻的,像是店里的伙计,瞧着被打的好惨,手都打烂了,赶着把人送医院去了。”
年纪轻轻的,好惨,手……顾从简不敢往下细想。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了声谢谢,便赶忙向附近的医院找去。
医院很大,顾从简的心跳的很快,打听了半天,才找到睡在病床上的沈安生。他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这样惨白的沈安生,他屏住呼吸,慢慢地走近,不敢打扰他,但他更害怕,沈安生躺着,像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沈安生的师父注意到他,起初还怀疑,后来才知道是沈安生他哥哥。
顾从简谢过老师傅,送走了他。老师傅走时还说若是沈安生醒了一定要替他道歉,说他对不起他,是他害了他……
沈安生喃喃道:“没,是我自己,是我的错,师父他没错的,是我的错,我的错……”接着又问:“我的手……”
顾从简知道他的担心,轻声安抚着:“你的手没事,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就刚刚那个洋人,他把你的手修好了,他说你只要安心静养,你的手就会慢慢恢复,和原来一样!”
沈安生听完,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焦点:“和原来一样,和原来一样……我的手,我的手没废!”顾从简点头。
沈安生养好身上的伤后就出院了,他现在只用安安心心等手伤养好就行了。即便如此,顾从简还是给沈安生买了一把轮椅,推着他出了院,还买了他们的第一辆车,开车送沈安生回家。
沈安生在医院的时候,顾从简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回到家,养伤的日子,顾从简虽然开始了工作,但没出过门,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沈安生。沈安生觉得等手慢慢复原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顾从简的照顾却让他的心一直被暖暖地裹着,复苏了过来。
手拆下纱布的前一天,沈安生想再去店里看看,一段时间没去店里了,他有些担心。顾从简开车把沈安生送到店门口,还没下车,两人便发现店铺的大门紧闭着。下了车,才发现门上落了锁,锁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沈安生失落地回了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担心师父的安危。
又有人送东西来了,近来顾从简在家办公,有什么文件需要都让人直接送到家里来。今天不一样,今天送来的东西里多了一封给沈安生的信。沈安生疑惑,念着信:
吾徒安生,师父走了,无需挂念。你受此危难,其责全在为师,为师无颜见你,只能写此信来表达歉意。师父不是个负责任的人,师父有罪。所以,我决定离开上海,回老家,也免那批混子再来找茬。店我已经转出去了,以后就没有青瓷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静静把伤养好。你哥哥是个对你好的,师父都知道,你要好好生活。自此珍重。
沈安生读着读着眼前就开始模糊,他想擦干眼泪,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裹着纱布,只好任眼泪哗哗地挂了一脸。
顾从简见他读完了,走上前去,拿手帕擦干了他脸上的眼泪,又替他把信小心地折好,才问:“我帮你把这信和怀表放在一起,好吗?”
沈安生轻轻地点点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