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鬼界回来的霍婻, 并不知道这一世的亲生父母死亡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也并没有相信霍艾所说的那个原因。
虽然并没有一个结果,这件事却也放在心上并没有就此遗忘。
然而,令霍婻没想到的是, 当他和季濛从鬼界回来,回到珮安镇的家中时,却察觉到了这个家里有着某件特殊物品。
不久前, 离开珮安镇时他们还只是琴心境的修士, 也就根本无法发现这件特殊物品——只有达到了晖阳境之后才能发现的法器。
回到家中的当天晚上,两人虽然察觉了异样, 但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等一番温存之后就像是感觉到对方的想法, 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两个字:“书房。”
霍婻养父,也就是霍罄的书房曾经是禁止霍婻进入的地方。
年少时的霍婻有过小小的叛逆期。他一度非要进入书房, 越是被霍罄拒之门外便越战越勇,后来更是想尽办法撬开锁头进入书房却什么奇异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霍婻对此失望的同时,事后被霍罄发现后还以为会被狠狠打一顿, 但霍罄却突然只字未说,只是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然后转身走了。
那时, 霍婻以为那一声长叹是父亲对他失望至极, 心中无比后悔自己干出了蠢事, 后来也做了一些事逗父亲开心,自此发誓再也不会进书房。
不曾想,那一日后, 父亲却转变了态度,让他想要进去就可以进去,不用再有所顾忌。
年少的霍婻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纵使一次次问父母,两人也从未给过他解释。
时间长了,慢慢地,他也就不再提起这个疑惑,最终被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如今,霍婻似乎明白了霍罄那一声长叹的含义。或许是起初以为他作为灵童,本应会对法器有所察觉,即便这个法器做了封印,即便霍婻本身也被亲生父母施展的术法封印了体内的灵气之海,但因为体质特殊,仍旧会担忧霍婻对此有所察觉。
可是当意识到霍婻真的对此毫无所觉后,霍罄由此发出了一声对自己担忧多余的叹息,以及对霍婻仍旧是平凡人的庆幸。
霍罄的书房内摆满了各种天文地理的书籍,而法器放在了书桌后的挂画背后的墙壁暗格里。
打开书桌上的抽屉,拿起书桌里的一本书,会发现抽屉里有个按钮,按下按钮,再拿下墙上的画,自然就能看到藏在其后的法器。
是一块还未经过任何雕琢的竖状水晶晶体。
季濛在看到这颗水晶时,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而所有埋葬在过去不得而知的真相,全部在这颗水晶中展现于季霍二人眼前。
他们跟随着水晶主人霍永延——也就是霍婻与霍艾父亲——的视角,看到了他对霍家一直以来靠吸取灵童灵力来修行的质疑;看到了他面对日渐衰败的霍家疯狂寻找灵童的不赞同。
霍永延认为,一个家族永久存在固然很好,可如果这个存在是依靠着修炼的祭品,也就是灵童来获取的话,那还是仍由他衰败得好。
那个时候,霍家中大概也就只有他与霍绪瑶两个人有这种想法。
后来,霍永延与旁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霍绪瑶结合,然后离开了霍家,前往了其他的省市生活。不久后,霍绪瑶有了身孕,两人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却又有了忧虑。
即使孩子还未出生,霍绪瑶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不平凡。随着胎儿的日渐成长,每每都会有灵气波动,让夫妇俩意识到了婴儿的可能性。
而不管这个可能性是否会成真,他们一致决定压制这份灵气波动。
不论如何,都要让孩子在自由的世界中成长。
可是没想到的是,在孩子降生的那天,霍永延夫妇等来的除了孩子的降生之外,还有霍家寻灵者的到来。
当灵童死亡,霍家为了寻找下一代灵童,会根据种种“征兆”和“启示”,沿着一定方向寻找修炼祭品的“转世灵童”。最终,他们发现第三世灵童将会从霍绪瑶的肚中降生。
霍家失去灵童已经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霍家经历巨变,这个时候终于发现第三世“转世灵童”,怎会不欣喜若狂。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离开霍家在外省生活的霍永延夫妇时,发现找到的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婴儿。就算用灵力探查了显示这个孩子和霍永延夫妇是有血缘关系的,也更改不了他们似乎探查出了错的事实。
霍家怀疑霍永延夫妇用了什么手段送走了真正的灵童,但他们又找不到灵童被送到哪里去了,就算对两人言行逼供,霍永延夫妇还是什么都不说。
两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甚至用双方的性命要挟对方也没有用。
最终,与两人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被霍家带走,而两人则被关押在一处地牢。
画面中霍永延的视界里是霍绪瑶苦涩的笑容。他将妻子拥在怀里,无声中听到霍绪瑶说道:“永延,我们这样会不会救了哥哥,却也害了弟弟。”
霍永延放在霍绪瑶腰间的手紧了紧,:“后悔吗?”
霍绪瑶迟疑了片刻,目光变得坚定如初,笑了一笑,摇头:“不。”她靠在霍永延的怀里,两人空出来的手十指交扣,指甲上分别有血迹渗出,却无碍于双方那份炽烈的情感,“只要霍家找不到任何证据,弟弟在霍家是绝对安全的。只是,苦了弟弟今后或许……”
“如果弟弟长大了,也一定会明白我们的苦心。”霍永延的声音好似低喃,“霍家已经残忍无情地用百年岁月杀害了两代灵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
“说什么呢。”霍绪瑶抬起额头,嗔怪地瞪了眼霍永延,“他是我们的孩子,并不是灵童。”
霍永延连忙做出一副自己说错了的表情,然后两声轻笑在潮湿阴暗的地牢中散逸开来。
这一刻,两人仿佛并非身处无处可逃的地牢,即使话语轻得只有彼此可以听到,却也好似有力的基石稳稳地落在心上。
那一晚,即便身上伤痕累累,霍永延和霍绪瑶两人却还是平静地面对这一切,相拥而眠。翌日,两人等来的是更加残酷的言行逼供。
霍家人用上了所有知道的刑法,且还是那种带给修士精神比肉体更痛苦的刑法。
霍绪瑶虽然身为修士,但从孩子出身之后身体就遭受了各种折磨,如今又遭受那般的精神拷打,以至于在如此的折磨中失去了意识。
霍家下属用法器折磨的行刑者口中大吼着家族对灵童的渴望,自己对法力的渴求以及修行的欲望,这无法得到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倾注在了对霍绪瑶的折磨上。
当怎么折磨霍绪瑶都没有回应时,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的霍家人一下子慌了神。
迟疑片刻后,下属还是决定将此事汇报给霍昭明。
行刑者离开地牢数分钟后,霍永延轻唤着霍绪瑶的名字长久长久,霍绪瑶才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浑身染满血的女子双手吊在墙上,对着对面的霍永延露出虚弱至极的一笑,然后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唇畔微启。
她缓缓地说,永延,我先走了。
在水晶映照的,霍永延的视界里一片模糊,昏暗的色彩中混杂着一些血水沾染在他的眼前:“霍家,全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