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地的修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那些悲惨哀嚎的在地上翻滚着，片刻后，癫狂的面目逐渐改变, 竟然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向混元献上了自己薄弱的法力。

“混沌，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未到声先至, 短发青年的身影从前方的树丛中走出来, 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满身狼狈, 眼下看上去还有些伤痕。

可就算是如此狼藉的短发青年，却是神光内敛, 已从无相入太清。

霍昭明来到混元身边：“他现在什么修为？”

“强行破镜的太清境罢了。”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修为，混元却浑不在意, 转而问道：“霍昭明，如果要你献出霍家除你之外的所有修士，你愿意吗？”

“我……”心中犹豫滋生, 霍昭明在耳边不断回响的“当然愿意，有了混元在身边, 还有什么得不到”的蛊惑言辞。

不等霍昭明思考, 只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响, 纠缠在大脑中, 好似有一双手拉扯自己一起踏入无间地狱。

唇畔轻启，眼睑微阖，霍昭明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语气毫无波动道：“我愿意。

混元轻叹一声。

到底还是用上了。

随着这声叹息一并落下的是霍昭明的人。

霍昭明站在那些匍匐在地的尸体面前，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指令。不一会儿，穿着黑西装的霍家下属们一个个，整齐有序地从高塔内走出。

现在就算不用应用，混沌也可以准确无误地种植在人的内心。混元指尖微动，原先还缠着死尸们的黑色气流瞬间掉转了方向，朝着出现在门口的霍家下属门而去。

“都躲开，都躲开！”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里面传出来。

混元眼睛一眯，看到一个扎着白发马尾的黑影将黑色气流马上要击中的人推开。

袖袍一挥之间，一股劲气转瞬之间袭向白发青年。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道狼狈的身影已然挡在了白发青年身前。

来到此地后什么都没做的霍婻出手了，仅仅是一挥手背，就将那道对霍艾而言要命的劲气打散，紧接着看了身后的霍艾一眼，霍艾周身便被一层白光笼罩。

“季濛呢？”霍婻转回头，抬起下巴，望向高高在上嘴角带着不屑笑意的男子。

白袍男子飞升而下，没有落地，站在半空中：“从此以后，世间再不会有什么季濛。”

对于突然出现在身前帮他挡了一劫的霍婻，霍艾起先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回过神后正要再劝周围的人回塔内，却见那些人齐刷刷地拿出手机丢弃在地，而后从他身边挤过，与那些匍匐死亡的尸体一起朝着混元朝拜。

见到这一幕，霍艾双拳紧握，咬着下唇，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溢出来，他看向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霍昭明：“家主，我早就想到的，却还天真的以为你至少会护好霍家……结果……”

“霍昭明早就被混沌影响了。”霍婻向后退了一步，以更接近霍艾的距离道：“霍艾，这个应用是你和卢向笛一起开发的，你不是早就应该对此问题一清二楚吗？”

霍艾神情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霍婻，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浮现的猜测让他唇畔颤抖。

【上次我见到你时，用了一点发现不了的方法让你清醒了一些。】

这是当初霍婻在见到霍艾前，与季濛商量下做出的决定。

事实证明，确实有点用。

霍艾在霍家长大，后又被混沌所影响，如果不是有了那点让灵台清明的灵气，或许霍艾当时就

会与霍婻拼命吧。说到底，那段过往，真要钻牛角尖的话，绝对会认为他们的父母抛弃了霍艾而选择了灵童之身的霍婻。

霍艾咬紧牙关，再次松开：“我是不会谢你的。”

“霍艾，看来你做了新的选择。”不声不响的霍昭明忽然出声，让霍艾身体一抖。

几乎是下意识的，霍艾就想跑向霍昭明身边，求霍昭明原谅不知天高地厚的，做了任性妄为选择的自己。但下一瞬间，霍艾便冷静下来，克制着这份冲动，压抑着不安的情绪。

霍艾低着头，似乎不敢直面霍昭明，背脊却挺得笔直。

另外意外的是，混元没有再找霍婻和霍艾的麻烦，他依旧不停地吸收着地上修士们的法力，霎时间，全身上下都被一层厚厚的黑色液体包裹，雪白的衣衫也变成了诡谲的漆黑。

【我送你走。】

霍艾的心底听到霍楠的声音。

“不。”霍艾言简意赅的拒绝了，停顿了一个呼吸，又道：“就算我真的出事了，也是我的选择。霍婻，这次，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些颤抖的嗓音包裹着难以言喻的情感，让原本将霍艾安慰排在第一位的霍婻犹豫了。转头与霍艾的四目相对时，那其中所包含的坚决让霍婻下定的决心有了动摇。

“你与其救我，不如去救沈蕴和。”

听到沈蕴和的名字，霍婻一惊。

霍婻知道沈蕴和绝不会那么简单就全身而退，难道是沈蕴和自投罗网？只听霍艾告诉他，沈蕴和被关在三楼尽头的房间里。听完之后，霍婻看了一眼霍艾，又抬头看了眼夺舍了季濛的混元，对不知何时归来的季濛留下一句话。

“季濛，我相信你。”青年清朗的声音里充满坚毅，在空气中荡开。

瞬息之间，短发青年已消失在高塔门口。

混元听到这句话，曾经会对心爱之人展现温情的眉目，此时流露出对霍婻这份天真的不屑与嗤笑。

霍婻站在三楼门口，推门而入。

——季濛，我会相信你，也愿意相信你。但如果最后我没等到你回来，那么我也有自己的决定。

想到没有说完的话，心情倒是无比的平静。然而，本没有波澜的神情在看到门内所困之人的处境后，霍婻眉头立马紧皱。

眼前是个和霍婻并没有任何交情的陌生人，但霍婻通过沈蕴和知道了此人的名字和模样，所以就算此刻这人浑身染血，衣服上都是血迹，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干净整洁的皮肤，霍婻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赵家家主，赵晗。

听到门口的声响，赵晗艰难地微微睁眼，当看到霍婻后，又缓缓合上眼睛。

赵晗此时双手双脚都被类似手铐脚扣的法器拷在一起，倒吊起来，手铐更是连接着一根粗长的铁链勾连屋顶的一个钩子。

仔细看去，可以看到这两幅镣铐中有极长极细的针尖刺入了手腕和脚踝，让人完全无法动弹不说也压制了修士的法力。

这样的刑具带来的□□折磨可见一斑。

霍婻身形一闪，就要将被赵晗解救下来，然后就察觉到两副镣铐的气息有些微妙，正要另外仔细查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旁空间有了异样。

警惕心起，凝目望去，便看到一个人有些狼狈地从空间缝隙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地上尽是被吸干了法力，面目狰狞而死的尸体。

混元感受着体内越发澎湃的能量，冷眼望着下面的一切，起先源源不断地法力已经开始停止，直到再无可吸地上只剩下一片尸骸后，混元才回望向霍昭明一直望着自己这里的眼神。

缓缓落下身姿，混元站在了霍昭明身旁。

“混元，我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吗？”霍昭明收回视线，似乎猜到了混元要做什么，怔怔地扫过眼前那些没了生息的躯体。

天地忽然失色，电闪雷鸣，滂沱大雨而下。

雨水落在一张张挣扎的面孔上，映衬着灰暗的天色，更显恐怖。

没有得到混元的回答，便是可以了，霍昭明没有用法力遮挡雨水，一身衣服湿透，直截了当道：“杀了霍婻，杀了他。”

混元转头，对上霍昭明没有神采的目光，发现里面没有先前被混沌影响的疯狂，亦没有地上那些修士被混沌折磨的痛苦，只是如一潭没有涟漪的湖水。

一只手覆在霍昭明的眼睛上，遮住了男子半张脸。

手掌下的睫毛微颤。

混元的手腕被霍昭明握住，听到霍昭明带着一些愉快的语调道：“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从一开始，霍昭明清醒无比地，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直至最后一刻，他也未曾后悔。

虽然仍旧不想回忆幼时被父亲逼着吸取幼童灵气的一幕幕，但再回首其余的过往，倒是不再觉得可笑，反而有些满足。因为不管怎么看，其他三大家已被击溃得差不多了。父亲曾经发誓让自己做到的事，自己做到了，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住手——！”不远处的霍艾看着这一幕，预感不妙的他大喊出声，一道冰冷的气流已至脖颈毫厘。

霍艾闪躲不及，即将身首分离的时刻，短发青年忽然再次出现。

霍艾的腰被一把勾住，说时迟那时快，霍艾一个晃神，便被带到了数十米之外的地方。

手掌下的人失去意识，混元松弛的手指动了动，重新收拢之际，眼睁睁地看着霍昭明猝然倒地，砰地一声，激起地上点点水花。

“半身而已，能奈我何。”混元伸出手掌，对着空气轻轻一抓。

站在霍艾身旁的霍婻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只黑色气流形成的大手瞬间抓住，本来应该与霍婻一块儿被牵制的霍艾已被一股气推开到十米之外。

天上雨水倾倒直下，霍婻呕出一口鲜血在地，即刻被雨水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