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我的不是你。”声音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

如果不是先前霍婻义无反顾的牺牲, 让他误以为霍婻已经再难掀起风浪的话，他绝不会这么懈怠。不曾想，竟然是与那团灵气里应外合不说, 也让他真切的意识到，季濛的意识被那团灵气保护了起来。

最后，混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 是于事无补。

又中计了。

本想着用混沌让入侵的异物湮灭, 却给了季濛和灵气反扑的机会。

收束而进入体内的混沌如浪涛一般，扑向灵气珠子, 然后尽数被收纳进那颗珠子里。

白衣男子从天落地，轰然一声, 地面震动，砸出一个大坑, 那些死亡的尸体也纷纷掉落在坑中，布满白衣男子四周。

天气惊雷四起，男子躺在地上, 雨水浸湿衣袍，癫狂大笑, 笑声里是苦涩与不甘。

遍寻不着季濛的身影……

【我就在这里。】

恍惚间, 季濛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来的是倾覆天地, 再也无法摆脱的压制。

雨水落在现场的睫毛上，颤动间，水滴沿着眼角低落, 随后落在泥土里。

雪白衣袍染上泥泞，长发男子缓缓测过后，看向右边紧握的拳头，摊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由白色灵气包裹着黑色混沌，内黑外白的一颗透明珠子停留在手掌中央。

当混元欲与自己合二为一，自己又心生抗拒时，混元对季濛说：“我会在最后救你一命，选不选择接受我，在你一念之间。”

这次并非真的靠着他与霍婻和玄光三人战胜了混沌，而是还要加上混元等待了千载岁月积攒的力量。

这也是无数年岁里，大道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唤醒混元，混元丝毫没有理会的理由。当初混元如果不放弃了身体的主导权躲起来，或许就会真要一点不剩，真的就要被混沌完全吞噬了。

说到底，这又是一次长久而充满风险的赌局。

好在，这一次赢了。

“霍艾的气息还在，他还活着，放心。”季濛对着手掌之上的白珠子说道，言语温柔，好似情人间柔情蜜意的对话，然后动作轻柔地将白珠子放在心口处。

战战兢兢靠近大坑边缘的修士们一直都在警惕，生怕这妖人又突然使出什么招式——虽然出了招他们也无法应付——但作为修士，他们不想有辱身份，也只能硬碰硬而战。

可自从这人莫名其妙的从天上摔下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神态柔和了许多，气势上也在没有出场时的邪肆。

未等他们考虑是退是进之时，白衣男子双手负后，飞升而起然后落在了他们前方。

领头老者背后汗毛直立，但还是不负阅历与身份，挺直背脊站出来挡在了其他人面前。

“事情已经解决了。”季濛知道这些人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自己也懒得解释那么具体，于是便道：“至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各位可以问之后回人界的前沈家家主沈蕴和。”

听到沈蕴和的名字后，修士们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季濛不愿再开口，身形一闪，自人前消失，留下猜疑一片。

混沌之力已无，季濛回到了无相境，运起法力，烘干了身上的水渍，抖去尘泥，一身白衣出尘，瞬时间，来到了霍艾所在的房间。

还残留着一口气的白发青年看到了再次出现的人影，目光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大方的坦然赴死。

“我是季濛。”季濛说着蹲下身，拿起地上从赵晗身上抽出的混沌珠子，感受着上面熟悉的灵气气息，心有疼痛。

双唇愕然微张，然后溢出的声音轻微又沙哑至极：“哥哥他……”

季濛来到霍艾身边，要用法力催动霍婻留在霍艾身上的灵气，治疗霍艾身上那些伤时，却被霍艾拒绝了。

季濛知道霍艾在想什么。

“霍婻自然也不会有事，也是他让我不要让你有事。你因为混沌的影响而杀了卢向笛，不说被它影响放大了杀意，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你的本心。”

霍艾脸色本就苍白，听到卢向笛的名字后更是白如宣纸，嘴角渗出的血迹犹如泪低下。

季濛自顾自道：“所以你更该活着而不是简单赴死。死亡是可以轻松摆脱现实的事，活着则不然。”

水光漫出眼眸，从眼下滑落。

霍艾噙着泪，点了头。

片刻后，等霍艾身上的伤口快速结痂，马上要治疗到伤及体内的伤势时，霍艾一只手佛开季濛的手：“不用恢复我修行的经脉了……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季濛感应到胸口内暖融融的温度，缓缓收了手。

有远古时期极其熟悉的气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是那人刻意而为。

季濛扶起霍艾，让对方舒服一些后地上坐好，留下一句还有事情要办便要离开之际，霍艾拉住了季濛的衣角。

季濛回头：“后悔了？”

霍艾摇头，没有见到霍婻回来，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道：“我到快死的时候，才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有些话想对哥哥说，哥哥他……还会回来吗？”

季濛沉默了一下，应了声“会的”。

天不知何时收起了阴沉的雨水，挂在西边的斜阳将天边染红。

“三楼尽头的房间里有个人需要帮忙。”季濛也不管还留在高塔外边这群修士们信不信，就算有人想要举剑，他连袖袍也没有挥，仅是身形一闪，出现在空中后，让那口中嚷着“魔头去死”的年轻修士劈了个空。

瞬移了几次身形，来到接近天边外的地界。

脚踩云间，季濛出现在身着墨衣的男子身前。

容貌平平无奇，气质出尘的男子面对出现在前方的季濛，表情有了波动。

长久的静默之后，没有等来季濛先说话，大道还是自己先开了口，目光复杂：“没想到，我也被你骗了。”

“不是我，是混元。”即使现在季濛和大道的修为完全无法可比，可或许是因为有了混元所有的记忆，面对这人时，不论是气愤还是敌意都不存在了，反倒像是面对许久未见的朋友，有些感慨。

大道盯着季濛，将季濛从头看到尾，接着恍然一笑：“是啊，你不是他。”

笑容里是藏不住也或许是不愿意隐藏的落寞。

“大道真人，我答应混元要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但还是要问一问你愿不愿意。”季濛的话刚刚说完，就见两条宽大的袖袍倏然垂在两天，大道展开了双臂。

这下轮到季濛愣了下，而后思及大道的身份，又即刻释然。

季濛同样展开双臂，抱了抱这个如天上抓不住的流云般的神。

背上的手一瞬间抱紧了季濛，又迅速地，泄了力道。

世间各处的供电站终于一个个被修复好，重新恢复了供电，世人快要喜极而泣。接下来，不论是手机还是各种电器也都可以再使用了。

那一场世界奇观还是留下了痕迹，停留在一些人的相机中，很快被发到了网络上，引起了一次世纪大讨论。

至于讨论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自然有人界的各种部门处理。

而在这人类所无法探查、终其一

身也无法到达天空的边界，大道目视着那道白衣身影飘然远去，手心里拿着一黑一白两颗珠子。

季濛说既无法彻底消灭混沌的话，自己再也不管这种麻烦事了，这次就让大道来处置混沌的去留。

这是大道分离出的混沌与玄光。

大道注视着手中的漆黑珠子，里面的混沌好似发现正被谁握在手中，小小地颤动了一下。

而另一颗珠子里是大道刚刚分离出来的玄光。

季濛说：“我答应过玄光，让他亲眼见到你。另外，从这次的事中，你应该也看到了，玄光的决定代表了他自己内心所走的路。愿意牺牲自己和元光一起帮助我和混元，这才让我们战胜了混沌。”

大道收起混沌，抛出白色珠子，千年不见的人仍旧穿着那身红衣现身于前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