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光不愧是军队出身的人, 这一嗓子，硬生生骂出了教官的气势来。

许幼澜怔怔地看着她, 显然被这一嗓子骂得有些懵了。

她没有说话, 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眼底还带着些微红的血丝, 只是十分轻微, 如果不是刻意留神去观察, 恐怕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许幼澜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否则这么多下来，也不至于只有替她买了安眠药的助理才知道她睡不好觉。

可惜祁光是这其中的例外。

当初是她亲手带着许幼澜进的一队，也是她亲眼看着许幼澜是如何一点又一点地同自己的生理性反应抗争, 从最初仅仅只是看到一丝火光都能浑身颤抖呕吐不止, 逐渐过渡到即使身陷火场也能面不改色。

PTSD这样的病症, 常人看上去难以理解，可祁光却无比清晰地记得, 这种病究竟是如何如附骨之疽一般，一点一点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的。

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简称。患者往往经历了极可怕的、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事件，最终造成了心理和生理上的一系列极端反应。

这样的病症在军队里并不罕见。

见血, 杀人，被人杀。

稍稍心理脆弱一些的人, 往往都挨不住这样的折磨。而一旦逃避，噩梦和病症便如影随形。

即使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解决了这个病，也同样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再一次席卷上来。

祁光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反恐老兵, 仅仅因为看见了数年以前遭遇过的一个恐怖组织的符号和装束，整个人情绪崩溃又吐又骂的样子，也见过经历过大地震险死还生的人，明明往常还乐观又积极，却在一次拆除爆破楼房造成的轻微震动的时候痛哭流涕噩梦连连。

“……你的病，又复发了？”祁光定定看着许幼澜问道。

许幼澜却忽然垂下了眼帘，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是因为什么诱发的？”

“……”

许幼澜忽然噎住了，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

她摒了摒神，强行把闯进脑海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抛在脑后，重新理了理思路，却仍旧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能够将她的病引发出来的理由。

许幼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别太担心，”许幼澜微微抬起头来，笑了笑，“以前那样我都能撑下去，现在只是有点睡不着觉而已，让我缓一缓，总能好起来的。”

“别听你经纪人瞎比比，”祁光无奈地叹了口气，“钱什么时候不能赚，总不能看着有点起色了就一直压榨你。”

祁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手感严重下降：“啧，你经纪人是怎么照看人的，都瘦了多少了。”

“哪有，”许幼澜笑了起来，“……只是因为新剧要上了，最近的通告才多了一点。”

“那你的异能怎么样了？还是没有出现六阶震荡？”

许幼澜一怔。

祁光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似乎自从她升入六阶之后，高阶异能者闻之色变的“六阶震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她自己头上来。

异能迈入六阶之后，异能核中的异能能量会陷入一种数量极其庞大，却并不稳定的状态之中。而这样的“震荡”，在异能捷径期中则会表现得尤其明显。

因此，当异能捷径期到来的时候，高阶异能者都会尽可能地避免外出与其他异能者发生冲突。

“没有，”许幼澜答道，“进入

六阶以来，一直都很平静，没有出现过震荡。”

在异能之中，六阶是一个极其独特的分界点。

以许幼澜的水系异能为例，在六阶之前，异能的升阶仅仅只代表着量的积累，一次性能够产生、调动的水的总量越来越大。而到达了六阶，对于异能的操纵便进一步精微化了起来。

六阶的水系异能，能够直接通过分子间距这样的细微操作，而直接得到想要的物理形态。凝水成冰，化冰成雾，就算是一直以来被视为“无用”的水系异能，也能够成为重要的攻击手段。

这就是属于六阶的“质变”。

“你的异能，自己多留心关注情况，”祁光稍稍放下心来，“我可不想等你要成为正式的副队长的时候，又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你呢？”

祁光被许幼澜这么一句问得怔了怔：“什么？”

“你的异能情况呢？”许幼澜问道，“就这么一直压着，不打算提升了？”

祁光的神色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她定定看着许幼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变成了几分欣慰。

“被你看出来了啊。”祁光笑了笑，索性承认了下来，“……对，我是刻意停在五阶顶峰的。”

作为唯一迟迟没有成为高阶异能者的队长，祁光为此经受过不知多少非议。光是许幼澜听说过的，就有说祁光差点因为异能等级过低，被上面撤换掉她一队队长的职位。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祁光戳了戳许幼澜光洁的额头，“自己拿你的小脑袋瓜想一想就知道了。”

祁光站起身来，问完了这么一堆情况，她也不便多留：“好了，先把你自己的情况处理好再说。我的事情……我自己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倒是这么自顾自地长扬而去，许幼澜却若有所思。

……停在五阶巅峰。

只有六阶以下的异能者，才能做到在异能捷径期间，毫无阻碍地进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