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肖沥其实很好奇学校会对“同性恋”开展怎样的治疗，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因为家父特别的嘱托，所以学校才不会乱给他吃药。但根据他这两年的观察来看，随便给这帮小孩乱吃处方药，是他们的习惯做法。

他曾看过他们给小糖片儿打药。不是为了治病，只是是为了处罚她没有及时给坐轮椅的李卫祁换他尿湿的裤子。他们强行给她注射了一种不知名的麻醉剂，他们说这不会让她失去知觉，这只会麻痹她的隔膜肌。这样她就无法正常呼吸，虽然没有被按在水里，但会感受慢慢被淹死的过程。

其他孩子被强制要求观看，他看到小糖片张大嘴却吸不进空气，她因为缺氧而眼球突出，舌头外伸，满地打滚。他从那一刻才知道，药，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得不正常，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失去理智。

他不畏惧疼痛，不畏惧人心的背叛，但他知道自己得对“药”感到害怕。所以今天的冒险值得，不止是为了给他的新室友提供点提示，也为了自己未来的安全。

回到宿舍区后，他用吃饭前不多的时间找到了卢先生说的那间位于二楼的档案室。二楼一般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的通道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迷路了就……只有自己把自己饿死或者吓死……

所以肖沥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条长长的楼梯时，根本没有动过去看看的念头。他试着推了推档案室的门，发现这扇门竟然有锁，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宿舍区看到有锁的门。锁是好的，但是门板却朽坏了，肖沥轻而易举的掰开了门板的一块，然后他把手伸进去拉开了锁上的拉销。

房间也全是灰尘，和这里绝大多数的房间一样，散发着陈旧的气息。这里的确是一间“档案室”，肖沥看到了许多的档案柜。卢先生没有谈过自己的过去，但他显然知道得有点太多，肖沥看到了最里面果然有标注为H-0064的柜子——这是卢先生跟他说的编号。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老式档案柜，看起来像中医院的抓药柜。他随便打开了一层，发现里面果然放着药学的书。但书的年代和柜子的年代明显不同，他先找到的全是药学杂志，最后翻遍了所有抽屉才找到了那本卢先生跟他说的《药学大词典》。他看了一下扉页，上面写的出版时间是1977年。时间快到了，他那这本书拿起来单独放好，无意间他也看了看其他的书——这好像都是同一种杂志，叫做《中国现代应用药学》。

他此刻没想太多，他还不知道这一切关联起来藏着一个故事，他现在心里还只有他能看到的人和事，他悄悄锁回门，拍干净了手上的灰，返回了楼上。

肖沥常年离群索居，脾气孤僻，没人察觉到他失踪了半个多小时。他回寝室的路上路过了那个可以通往四楼的楼梯口，他发现拦路的封条被拆除了。

李卫祁正好在走廊上，肖沥随口问他：“楼上修好了？”

李卫祁很怕肖沥，他吓得浑身直哆嗦，完全说不出话，如果不是小儿麻痹症造成的畸形把他困在了轮椅上，他早一溜烟跑了。

负责推轮椅的小糖片也很怕肖沥，她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下午老师没安排屈杰哥哥去养老院，老师让他去把楼上收拾干净了。”

毕竟打架弄坏了家具，还把屋子搞得一团糟。

“哦。”肖沥看了一眼楼下，他看到高汉军、屈杰和许安阳在那个恶心的院子里打篮球。

院子没有装篮筐，他们只有篮球。

这让这个“球队”显得有点滑稽，但他们打得很认真，特别是许安阳，他运球，过人，跳起投“篮”，就像是在真的球场上一样。

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约在一起的，至少现在，屈杰这个眯眯眼和许安阳勾肩搭背，像两个好兄弟。

“肖沥哥哥也去玩儿么？”小糖片一脸讨好的问他。

“不去。”肖沥没再多看，一个人回了屋。

晚餐的时候，屈杰没再缠着肖沥坐，他坐到了许安阳旁边。吃饭时间只有十分钟，但屈杰，一共给许安阳夹了三次菜，还帮他添了一碗饭。

走出饭堂的时候，肖沥听到他夸许安阳篮球打得好。

“你得教教我，我完全不行，我都是自学的，篮球真是太好玩儿了，没想到你打得这么好！以后周二我们都约着玩儿！”

也许是因为谈的篮球，许安阳紧绷的戒备似乎松缓了不少，虽然对方的奉承他不接话，但如果涉及篮球的具体问题，他就有点滔滔不绝的感觉。

肖沥先回寝室，屈杰粘着许安阳跟在后头，肖沥以为屈杰又会钻进来，没想到许安阳把他堵住了。

“我……我今天想进去休息一会儿。”

“这么早？一会儿还得去洗澡呢。”

屈杰说的没错，他们离熄灯睡觉的时间还早得很。

“我累了，我是真累了……”许安阳在推脱。

“哎哟！”屈杰突然叫唤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他在骂曹茜：“疯婆子！你撞到我了！”

这会儿，肖沥睁开了眼睛，他想听曹茜会说什么，结果只听到了屈杰的嚷嚷和许安阳劝他的声音。

他再仔细听的时候，只听到了关门声，屈杰终于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