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就这么想治好你的同性恋么?”卢先生不知说什么好。
肖沥冷笑了一声,“他毫不犹豫的和自己的发妻离婚,和我那个漂亮却毫无廉耻的妈妈结婚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妈生出了我。他的医生说他生育能力低下,我猜大概不是低下,是已经根本没有了吧,要不他早就放弃我了,你说是不是?真是讽刺啊……挣扎一生才得到的唯一的儿子,竟然是同性恋,对他来讲大概算是天打雷劈。”
“别用这么恶毒的词来讲自己的妈妈……”卢先生提醒他。
“这不算恶毒,”肖沥觉得自己不算恶毒,“我只是实话是说,如果她真是个稍微有点廉耻的人,她为什么要和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有妇之夫厮混在一起?还能接受对方要求做试管婴儿的条件?哦,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试管婴儿,做这个可要受很多的苦,和什么按耐不住情愫完全是两回事。”
“但你也可以治好自己的同性恋,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要逼自己走到这一步。”卢先生和肖沥认识已经快两年,这是他第一次从这孩子脸上看到愤怒的情绪。
“……”
卢先生说得对,所谓’同性恋’和缺胳膊断腿不一样,它是不可见的,是可以隐藏的,如果肖沥愿意,他只需要向他爸低头,这样他就能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事情往往不会这么简单,”肖沥蹲在地上,看着他脚下被踩扁的草,“当年也许我妈也是这么想的,她大概以为自己年轻,只要愿意忍耐,终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可看她现在呢,人到中年,愚蠢无知,懦弱滑稽,一无所有。我也可以屈服,但我也只比那个男人小四十多岁而已,虽然他没有生育能力,但健康的样子好像至少能活到你这么久,我要屈服就得至少得再屈服三十年,他在这三十年里他不只会治好我的同性恋,他还会充分的驯化我,最后把我变得像我那个白痴妈妈一样。”
被踩脚脚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在说服自己忍耐,就好像忍耐是解决一切的良方。但其实不是,忍耐只是晚死一些罢了,忍耐只是明知会被榨干却不敢反抗的自我开脱罢了。
当这所学校的秘密都呈现在他眼前时,肖沥自己的未来也毫无保留的浮出水面,如果一个青春年少的人提前看到了注定毁灭的人生,他大概不是疯狂就是释然。
肖沥觉得释然,他看着自己身上的’囚服’,心情逐渐变得宁静。他很高兴能认识卢先生,卢先生就像是一个知道试卷答案的阅卷老师,他在他的推理试卷上打了一百分,他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那你呢?”肖沥问他,“你处心积虑的让我对这里产生兴趣,你又想得到什么呢?总不会是帮我解开我自己的人生谜题吧?反正我已经对我的人生没有兴趣了,在我死掉前,我有的是时间帮你弄清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
卢先生缓缓摘掉了自己的眼镜,他在见到肖沥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他异于常人的聪明,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此生洞察真相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当他发现这个孩子真的有可能为他揭晓谜题的时候,他恐惧了,他怕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我……的故事太漫长了,等我想透了,我再跟你讲。”卢先生不敢看他透亮的眼睛,他转移了个话题,“这是你画的?我以前不知道你会画画。”
“这是我的新室友画的。”
“画得很好,一看就是学过画画的人。”卢先生重新摊开那张纸。
“你也懂画画?”
“我不懂,我就是个学医的,以前我们画的都是手绘报告,我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手绘报告和绘画不一样,绘画要美妙得多。”
“这是自然,他可学了十年呢。”
“他是个男孩儿?”卢先生突然问。
“是,怎么了。”
“没什么……”卢先生把画纸递还给他,“你说到他的时候很自豪,笑得很好看……”
“……”
聪明人之间也会彼此讨嫌,肖沥看着卢先生脸上狡黠的笑容,心里就觉得他很讨嫌。
“我是个老年人,我学医那会儿,同性恋真的是精神病,我不知道这种病什么时候被剔除的,也不知道被剔除得对不对。我只知道男人该和女人在一起,我理解不了同性间的这种事,”卢先生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但我理解你,肖沥,如果是你喜欢男孩儿,我接受,如果你遇见了你中意的人,我高兴。”
“……”
“我屋里还有很多独立包装的饼干,你今天还要不要?”卢先生笑着逗他。
“不要!”
这次卢先生大笑了起来,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一个损友。
“欸,我说,肖沥,你知道为什么我说绘画要美妙得多?”颤抖的’脱水紫菜’刚才差点把自己笑岔气,他一边说一边指挥肖沥把氧气给他戴上。
“为什么!”肖沥没好气的帮他弄管子。
“因为绘画不只有线条,绘画还有光和影子啊……”
我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但他描绘的光和影,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