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呵!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瞬间从失态中回复过来的武皇后,重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薛婕妤默然。
武皇后瞥了一眼婉儿的脸,马上转回了目光,很快她又笑呵呵地向薛婕妤道:“这份厚礼,上人不收吗?还是上人觉得,这礼太薄了些?”
薛婕妤挑了挑眉毛,显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一册佛经而已,难为郭安想着……倒也没什么新鲜的。”薛婕妤垂下眼睛道。
“那若是,有些新鲜的呢?”武皇后不肯罢休。
“一把老骨头,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能有什么新鲜的?”薛婕妤冷淡道。
“那可未必!”武皇后不认同道。
她极力坚持,薛婕妤拗不过,便索性再不开口了。
“上官婉儿?”武皇后转向婉儿。
婉儿紧张地看着她:“奴婢在。”
“你想救你的郭师傅吗?”武皇后直言道。
婉儿太阳穴一跳:什么意思?
她的双眼微微张大,似乎像是更茫然了些。
武皇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衣侧动了动,心生一股子想要触一触那纯墨色的瞳孔的冲动。
她想到某年狩猎的时候,从她的弓箭下逃走的小鹿:那只小鹿的眼睛,当时也是这么诧异地张大,纯黑的,带着惶惑与茫然。
只不过,那只小鹿,最终还是逃走了。
她怎么就让它逃走了呢?
武皇后的双眸眯了眯,这使得她的眼中瞬间迸出一种危险的锐芒。
“本宫给你一个机会。”武皇后道。
一个机会?
婉儿的呼吸一窒,直觉这个所谓的“机会”,恐怕并不全然是好事。
“六年前,你央求本宫允你入宫学的时候说过什么?”武皇后道。
其实这个答案,婉儿早在被她在来静安宫的半路上遇到的时候,就曾说过。
当时,武皇后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
婉儿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做了个艰难的吞咽的动作: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
“奴婢当时说,若在宫学中学无所成,甘愿领罚。”婉儿郑重道。
说出口的一瞬,婉儿觉得自己俨然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那么现在,本宫就要看看,该不该罚你!”武皇后凛然道。
说罢,唤赵应道:“给她预备砑花纸,还有笔墨诸物,带她去东厢的静室。”
她似是对静安宫中的环境,极其熟悉。
赵应忙应诺,上前来催促婉儿:“姑娘,这边请吧!”
婉儿看了看赵应,又抬头去武皇后:“天后娘娘想让奴婢写什么?”
武皇后浅淡一笑:“你不是聪明吗?若猜得对,还可以减一等罚。”
婉儿嘴角抽了抽:谁说的,她就肯定会挨罚?
“天后娘娘是想让奴婢抄写这册《阿弥陀经》吗?”婉儿问道。
她说着,不禁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薛婕妤。
大唐多有誊写《阿弥陀经》以为长辈祝寿的俗例,这是要让她……
武皇后根本不肯给她一个答案,催促道:“快去快去!抄错一个字,罪加一等!”
婉儿一哆嗦:一个字都不许抄错?那么那么长的佛经?
“不想抄,此刻后悔还来得及。”武皇后笑道。
婉儿后悔得来吗?
她要是敢后悔,信不信前途更加不可预料?
事到如今,婉儿也只能拼上一拼了。
“奴婢谨领懿旨!”婉儿庄肃道。
说罢,起身,随着赵应而去。
眼看着婉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脚步声渐渐地都听不到了,周遭重又回复了静谧,武皇后含笑转向薛婕妤:“上人可真沉得住气。”
薛婕妤抬眸看看她:“怕是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
武皇后并不认同:“资质绝佳,若是心性足够沉稳,上人不动心吗?”
“动心?”薛婕妤冷笑一声,“再培养一个人,再由着皇后娘娘操控吗?”
武皇后脸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