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婕妤不想让武皇后再吓唬自己的乖徒儿,遂请武皇后赶快移驾吧。
武皇后知道她在撵自己走。
时辰不早了,确实该回去了。
可就这么回去,武皇后实在太不甘心。
武皇后哼哼冷笑:“上人说的是,本宫该回去侍奉陛下用药了。”
鬼才信你会做那种温柔体贴事。
薛婕妤嘴角抽抽,懒得戳穿她。
武皇后瞄了瞄仍跪在地上的婉儿,眸子一眯,悠悠道:“上人有了好徒儿,可要严加管教吗?本宫听说民谚有云‘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上人没有孙子,这丫头可不就是上人的小儿子?”
饶是薛婕妤有涵养,也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什么“命.根子”的,这是深宫贵人该说的话吗?
不过这位素来敢说敢为,薛婕妤懒得和她费口舌计较。
“疼爱是一码事,教导是另一码事。”薛婕妤正色道,意指她对婉儿绝不会因为疼爱而失了管教。
“哦——是吗?”武皇后唇角含笑。
婉儿听她刻意拉长的那个声音,心里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又憋着什么算计呢?
婉儿心头一抖,觉得那算计,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怎么?皇后娘娘有话要说?”薛婕妤斜睨武皇后。
武皇后呵呵一笑,装似无意地理了理袖口,最后指尖在袖口上一弹,像是弹掉了那里的几粒尘土。
婉儿脊背一僵,觉得自己就是那被弹掉的……
只听武皇后慢条斯理道:“本宫想说的是,上人纵容徒儿,没有本宫的懿旨,擅闯这里,打断了本宫的祈福祷告,这个错,怎么罚啊?”
婉儿就知道了,若是肯轻易善罢甘休,那就不是武皇后本尊了。
所以,她死是死不了了,一场责罚肯定在所难免。
鉴于自己的身份卑微,此刻又有薛婕妤这位老师替自己主张,婉儿便低眉顺眼地不做声起来。
薛婕妤果然替她发声了:“赵应是老身唤走的,若说婉儿打扰了皇后娘娘,那么肇始者就是老身。皇后娘娘要罚,便罚老身吧!”
婉儿怔然抬头。
她怎们能让薛婕妤代她受过?
武皇后斜一眼婉儿,心道这小丫头倒也有些良心。
又向薛婕妤哂笑道:“上人这般说,是要让陛下和本宫担上以下犯上、以幼凌长的罪名啊!”
欺侮师父,可就是以幼凌长?
薛婕妤冷嗤一声,不置可否,心道以下犯上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武皇后笑道:“本宫倒是觉得,上人刚收了徒弟,就很有些偏心小儿子了!”
薛婕妤双眸陡立,就要再与她理论,反正是不许她伤害婉儿。
婉儿抢声拜道:“是婉儿行止失礼,冲撞了天后娘娘,与先生无关!天后娘娘若要惩罚,请惩罚婉儿!”
她不能让薛婕妤替她受过,这是其一。
其二,婉儿已经察觉到,武皇后和薛婕妤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她不知其缘由的平衡,因为皇帝与薛婕妤的关系,更因为这种微妙的平衡,武皇后虽然和薛婕妤频频斗嘴斗智,却不会当真为难了薛婕妤。婉儿希望将这种平衡维持下去,她断不肯做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那样的话,于她、于薛婕妤,都不是好事。
薛婕妤见婉儿这般懂事,皱起了眉头。
她眼中若有所思,盯着婉儿的面庞,仿佛从婉儿的脸上,回忆起来许多过往。
武皇后却笑意深了深:“你这小丫头,倒是敢作敢当?既这么着,本宫成全你!”
说着,武皇后一指前面的香案:“跪满了两个时辰,本宫再考虑是否原谅你!”
原来只是罚跪。
婉儿暗松了一口气,蹭到香案前,撩裙襟,在蒲团上跪了下去。
武皇后立时道:“本宫允许你跪在蒲团上了吗?跪地上去!”
婉儿嘴角一抽,只好离了蒲团,老老实实在地上双膝跪了下去。
武皇后仍意未平,横了婉儿一眼,才转向抿唇不语的薛婕妤:“本宫走了,上人留步。”
薛婕妤也横了她一眼:我压根儿没想送你好吗?
武皇后不以为意,昂首迈步走去。
赵应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刚走了几步,武皇后霍地停步,回身道:“下月初八,还要叨扰上人。”
说完,丢给薛婕妤一个“你懂”的眼神,便就昂首走了。
婉儿跪在地上听得分明:下月初八?那不是她的生日吗?
她却没有看到,武皇后离开之后,薛婕妤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香案上方悬挂的,那幅画轴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