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内情，也一定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p>

柴芸引着婉儿，走过了附近的几座宫殿，嘴里不停歇地将每座宫殿的名字、功用都介绍了，还时不时地穿插过对武皇后日常作息习惯的叙述，可谓条理清晰。</p>

就是婉儿这个初入这里的人，都能在一听之后，大概清楚何时何事可为，何时何事万万不可为等诸般忌讳。</p>

婉儿将这些默默牢记于心。</p>

她更清楚，这偌大的唐宫之中，这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所不知道的忌讳和规矩，还多得是。</p>

所以，更要时时处处小心谨慎。</p>

婉儿心忖。</p>

柴芸自顾连续说了半刻钟，瞥见婉儿始终安静听着，并不多嘴，心里暗自点头。</p>

在这深宫之中，性子张扬、耐不住寂寞的人，都是活不长久的，更不要说他日的前程如何了。</p>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倒是难得的性子沉稳。</p>

最难得的，是个会看眼色，又会做人的。</p>

柴芸于是对婉儿添了几分好感，想着之前在殿外跪伏的那个身影，便掂对着多少点拨点拨婉儿，以防她触了霉头。</p>

“咱们在天后娘娘跟前听差，不止要忠谨恭顺，更要想天后娘娘之所想，急天后娘娘之所急，替主子分忧，而不是给主子添堵……”柴芸徐徐开口，状似寻常说话一般。</p>

婉儿闻言，心中一警，福至心灵地蓦地想到了什么。</p>

便听柴芸又道：“比如那位裴女史……上官娘子可看到了？”</p>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那位裴女史”，没有替天后娘娘分忧，反倒给天后娘娘添堵了呗？</p>

所以才叫，“比如”？</p>

那个女史，她姓裴？</p>

婉儿记在心里，面上的顺从模样不变：“是，看到了……”</p>

柴芸“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p>

婉儿却只觉得余音不绝，引人深思。</p>

待得婉儿折回之前武皇后燕息的宫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p>

时近黄昏，日头渐渐西斜，将一抹惨淡余晖，投照在殿檐下的立柱上，衬得那朱红的颜色，都显出了几分颓然模样。</p>

婉儿徐步而行，因为天色将晚而情绪稍黯。</p>

她很快便眼尖地看到了之前甬道上的那个身影，换了模样——</p>

不再是那个穿着女官服色的裴姓女史，而是换成了一个素色罗裙的年轻女子。</p>

婉儿颇感诧异。</p>

走得又切近了些，婉儿看得更清楚了——</p>

这个年轻女子的衣裙，虽然颜色极素，但质地绝好，观之便可知价值不菲。</p>

这可不是寻常宫中女官能穿的衣衫：须知，这里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什么服色、什么材质的衣服什么人能穿，都是大有规矩的。</p>

这个年轻的女子，整个头顶只有一根乌木簪子，大片大片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和后背上。</p>

她的头上除了那支乌木簪子，不见任何饰物，连耳上的钗环，皆都卸去了。</p>

这可不寻常！</p>

婉儿的脑中，忽的闪过了一个词：脱簪待罪！</p>

那么这个年轻的女子，她是谁？</p>

因为她身着素裙，婉儿无法通过她的服色，判断她的身份。</p>

但只要看她周身的气质和裙裳的料子，婉儿猜测她绝不是寻常的贵人。</p>

而且，这个女子……婉儿注意到她即使跪伏在地，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也护在腹侧，不令肚腹触地。</p>

这是准母亲保护腹中胎儿的本能的反应！</p>

那么这个女子，她是宫中的妃嫔，还是哪位皇子的妻妾？</p>

婉儿来不及想清楚这个问题，殿内赵永福快步走了出来。</p>

他急切地却也满面欢笑地招呼婉儿：“上官娘子您可回来了！天后娘娘正传您进去呢！”</p>

婉儿一凛：武皇后又传她做什么？</p>

不管怕还是不怕，婉儿都得赶紧入殿，快步趋至武皇后的面前：“妾上官……”</p>

“免礼吧！”不等婉儿言毕，武皇后便摆手免了她的礼。</p>

婉儿应了一声“是”，将礼行毕，方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p>

武皇后斜眉瞧着她老老实实地行礼，眼中有兴味划过。</p>

武皇后原是想问婉儿些什么的，然而尚未开口，外面有小内监禀报：“太子求见！”</p>

婉儿忖着自己的身份，或许很多话是不该听的，便躬身请告退。</p>

得到的是武皇后意味深长的眼神，同时道：“你留下！”</p>

婉儿只好侍立在殿侧。</p>

可是，武皇后刚才的眼神太让她不安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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