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忙闪出身来，含笑行礼道：“是陛下那里。”</p>
听到是皇帝的消息，武皇后强迫自己从各种不着边际的想象中回过神来。</p>
“又怎么了？”她问，语气中已经带出了些不耐烦。</p>
赵应像是根本就没听到武皇后的不耐烦，表情分毫不变，如实回道：“陛下醒了，嚷着说要见您。”</p>
嚷着……</p>
武皇后拧起了眉头：“走吧！”</p>
她淡淡起身，朝着皇帝病榻所在的殿走去，素裳简装、不施粉黛的模样，倒真像是在替皇帝的病情担心似的。</p>
赵应毕恭毕敬地随侍在后。</p>
“长安如何了？”武皇后走了几步，霍地驻足，问道。</p>
赵应会意，忙低声回道：“听闻韦家似不大安分，和裴相正杠着呢！”</p>
“不安分？”武皇后脸色一沉。</p>
继而声音冷厉：“知会宋令文，韦家人若是敢打静安宫的主意，杀无赦。”</p>
“杀无赦”三个字，就这么被她吐出了口。</p>
赵应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寒噤。</p>
他明白，这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杀个把人那么简单。若是韦家真敢对静安宫，准确地说敢对上官娘子做什么，武皇后真的不介意搅出血雨腥风、天翻地覆。</p>
想到韦家是太子的岳家，赵应的喉间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心道神佛菩萨保佑，韦家人可千万别犯浑，不然可保不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p>
谁不乐意过安生日子呢？谁不乐意好好活着呢？</p>
赵应惜命，此刻他唯有日日祈求老天保佑上官娘子长命百岁、没病没灾了。</p>
寝殿内的卧榻上，华贵锦被之下是皇帝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p>
他的脸颊已经塌陷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更突出来了。</p>
人之将逝，即便是帝王之尊，哪还有半分昔日的英武挺拔模样？</p>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皇帝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伸张着五指，试图够摸向武皇后。</p>
“二娘……”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听到。</p>
武皇后微垂着眼睛，由着那只枯瘦的、失了血色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掌。</p>
“九郎有什么事？”武皇后努力让自己的音声听起来，像一个好妻子的样子。</p>
或许将要逝去的人便格外地心明眼亮起来，皇帝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心情，攥着她的手掌，半晌没言语。</p>
武皇后便也不说话，陪着他僵持下去。</p>
偌大的殿内，静寂无声。</p>
良久，还是皇帝先开了口。</p>
“二娘，我要死了……”他说，像是终于攒足了力气。</p>
武皇后嘴唇动了动，宽慰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p>
她希望他死吗？不希望吗？</p>
说不清楚。</p>
或许，只有“矛盾”，才能概括武皇后此刻的心情。</p>
“二娘……”皇帝摇了摇武皇后的手。</p>
武皇后皱眉，终是将目光投向了他：“陛下想说什么？”</p>
皇帝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眼神发散，不知道想了些什么。</p>
“太平呢？”他虚弱地问，“太平怎么不来见她父皇……最后一眼？”</p>
“令儿和三郎、四郎他们，很快就会到了。陛下且等等。”武皇后平静道。</p>
“她……令儿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皇帝的目光幽幽的。</p>
武皇后没做声。</p>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不喜欢薛绍……她讨厌这桩婚事……”</p>
武皇后敛下眉，仍是没有言语。</p>
殿内，又是长久的沉默。</p>
随着皇帝几声急促的呼吸，他重又攥紧了武皇后的手。</p>
“二娘，我们的孙儿……燕王隆基他……他到底是弘儿唯一的骨血……你……”</p>
“陛下已经封他为燕王，他才不满三岁！”武皇后决绝地打断了皇帝的话。</p>
“可他是弘儿的儿子……弘儿是你十月怀胎……”皇帝渐失神采的眼睛，仍竭力做着最后的挣扎，“……他没了亲爹娘，已经很可怜了……太平又对他……二娘你要善待他啊！”</p>
武皇后一肚子的话翻涌上来，急于脱口而出，她的性子素来不喜给自己添麻烦的。</p>
可是，当她看到皇帝几近哀求的目光的时候，终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p>
皇帝见武皇后没有反驳自己，方露出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p>
他的身体松弛了下去，似乎放下了一件绝大的事。</p>
定定地盯着头顶上纹饰，皇帝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p>
“上官……”皇帝喃喃的。</p>
武皇后一个激灵：“上官”这个姓氏，从皇帝的口中说出，让她没法不紧张。</p>
“……朕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上官氏……”皇帝好像已经忘记了武皇后的存在，而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p>
“上官仪……当年，朕不该害了他满门……”皇帝犹道。</p>
武皇后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p>
在弥留之际，皇帝似乎浑然忽略掉了上官仪当年是因为想要废掉武皇后，才招了灾。</p>
“皇后！”皇帝猛然抓住了武皇后的手。</p>
这一次，他不是唤她为“二娘”，不是以丈夫面对妻子的身份，而是以皇帝面对皇后的身份。</p>
他紧紧地锁住了武皇后的眼睛，丝毫不在乎武皇后冷得滴水的眼神——</p>
“上官……婉儿是个好姑娘……你、你千万别难为她！”皇帝急切道。</p>
武皇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耐心。</p>
她猛地甩开了皇帝的手臂，霍然起身。</p>
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直逼皇帝：“犯官之后得封宫妃，已是殊荣之至，陛下还想要如何？是打算让她来代替臣妾，坐这个后位吗？”</p>
皇帝被吓得直哆嗦，更显得虚弱不堪了。</p>
武皇后盯着那双无助的眼睛，咬紧了牙，某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她心底发寒，彻骨地寒。</p>
她于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p>
她强迫自己不至于将那些可怕的话说出口，猛吸一口气，质问道：“陛下是觉得昔年对不起上官仪吗？那么请问陛下，被流放的褚遂良陛下就对得起吗？还有陛下的亲舅舅，长孙无忌满门，陛下觉得对得起吗？”</p>
皇帝听着武皇后的质问，在那质问之下，面如死灰，生命迅速地流逝着。</p>
当武皇后的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皇帝一口鲜血喷出，剧烈地咳着，几乎断气。</p>
武皇后闪身躲开那鲜血。</p>
然后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皇帝的惨状一般，她决然转身，厉声吩咐：“来人！传太医！”</p>
而她自己，则在赵应的随从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p>
※※※※※※※※※※※※※※※※※※※※</p>
中秋节快乐！小可爱们~</p>
下章回归正文主线。</p>
百合新文《女王攻略》已经开启，穿越成苦逼厂妹的御姐高管VS温柔不霸道女王总裁的现代甜文，小可爱们收藏一下啊~</p>
喜欢武陵春请大家收藏：(..)武陵春更新速度最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