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下次送你别的,好的。”武皇后道。</p>
婉儿朝她莞尔一笑。</p>
武皇后看得霎了霎眼,脚下不由得朝婉儿逼近了些。</p>
忽问道:“当真没洗过?”</p>
“当真没洗过。”婉儿老实答道。</p>
还把那帕子向武皇后递了过去:“不信天后自己看。”</p>
被武皇后嫌弃地拨到一边:“不稀罕。”</p>
她口中说着,身体便朝婉儿欺了过来。</p>
婉儿瞠目。</p>
她早该想到的,这人根本就是,不和自己那什么便不甘心。</p>
“天后!”婉儿一挥手里的帕子,刚好抽打在武皇后的鼻子上。</p>
虽然不至于多疼,却也有效地止住了武皇后的动作。</p>
武皇后颇幽怨的眼神投了过来,婉儿受不了,赶紧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天后您……”</p>
“天后!天后!有完没完了?”武皇后不耐地摸了摸鼻子,不高兴。</p>
接着沉声道:“先帝大行,朕已经是太后了!”</p>
“太……”婉儿唤不下去了。</p>
倒不是因为做了太后的武皇后仍是自称“朕”,而不是“哀家”。</p>
反正她无论做什么,皇后、太后、皇帝……称制之后,她都是自称为“朕”的。</p>
婉儿是想到了皇帝已经故去了,已经成了先帝了。</p>
现在正是皇帝的孝期,就算不谈那些封建礼教之下的夫死妻服丧,出于尊重死者,婉儿也觉得此刻绝不是她们亲.热的时候。</p>
“陛下大行,朝廷上下事务繁忙,天……太后该以国事为重。”婉儿的声音沉肃了下去。</p>
她的眼睛,也垂了下去。</p>
视线内所见,是武皇后脚上的那双黑色缎靴,还有缺胯袍的边缘。</p>
没有了见惯了华丽裙裾,婉儿有些不适应。</p>
那双穿着黑色缎靴的脚,良久未动。</p>
婉儿就始终垂着眼睛,等着武皇后给予反应。</p>
“你以为,先帝大行,朕掌控不了朝中的局面?”武皇后幽幽地开口。</p>
“不,不是。”婉儿道。</p>
“嗯?”武皇后追问的口气,俨然昔日的主仆问对。</p>
婉儿轻叹,只能硬着头皮续道:“太后运筹帷幄,天下之事没有太后掌控不了的。”</p>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武皇后步步紧逼着,不得不舌灿莲花的时光。</p>
“你当朕什么都能掌控得了吗?”武太后呵了一声,殊无笑意。</p>
这句话问得太过意味深长,婉儿觉得那其中一定隐含着什么自己尚未明了的内容。</p>
武太后却紧接着哼声道:“朕就是要掌控一切……包括你!”</p>
婉儿霎时哑然。</p>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这个人、这颗心有什么掌控不了的。</p>
实际上,在婉儿的认知中,武太后早就将自己拿捏掌控得清清楚楚了,不是吗?</p>
自己根本无力反抗,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一丝一毫,不是吗?</p>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平素的高姿态,武皇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p>
她转过身去,干脆背对着婉儿。</p>
留给婉儿的,是那双黑色缎靴的脚后跟儿。</p>
“就算……就算太后能够掌控局面,但此时不同过往,难保有小人、歹人觊觎朝廷权柄。还请太后移驾东都,主持大局,让这天下大权平稳过渡,也让黎民百姓少受波折。”婉儿道。</p>
“天下?百姓?”武太后冷嗤一声,“多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过去就是伶牙俐齿的,现在还会搬弄百姓来堵朕的嘴了!”</p>
婉儿知道武太后被自己拒绝亲.热,心里肯定不痛快,可她说的并非是歪理啊!</p>
“君为舟,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道理,太后您比我更明白啊!”婉儿急道。</p>
她试图让武皇后明白:她并不是不想她,并不是不想和她亲.热,皆因现在的情形不允许她们这样做。</p>
婉儿觉得自己很是苦口婆心了,又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武太后的自尊。</p>
可是武太后根本不领她的情:“太宗皇帝的语录,你倒是背得明白!呵!你还真是替大唐的皇帝操.碎了心!只是不知道,可有人理会得你这份苦心!哼!”</p>
婉儿被劈头盖脸罩下这么一堆说辞,听得呆了眼。</p>
她何时替大唐的皇帝们操心了?</p>
她最挂心的,唯一挂心的,分明就是眼前这个人。</p>
可就是这个人,此刻还在指责她!</p>
这个人理会她的这份苦心了吗?</p>
这般想着,婉儿心中一阵气苦。</p>
这当儿,武太后也愤愤然的。</p>
她仍是难以甘心,恨道:“朕最讨厌,有人对朕讲大道理!”</p>
婉儿怔然。</p>
武太后自觉失态,赌气地冲到窗前,“霍啦”扯开窗户,“噌”地翻窗而出。</p>
婉儿的嘴惊诧地张大:这人宁可跳窗而走,也不肯开口让自己闪开路从门走。</p>
她其实,完全可以将自己随手粗暴地拨开,就像她曾经对自己那样。</p>
婉儿看着那扇洞.开的窗户,心底是无尽的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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