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于是不得不看向她。</p>
武曌里面穿着日常燕居的裙裳，外面罩着裘氅，裘氅之外还披着大毛的披风。</p>
她依旧身子挺拔地立在那里，哪怕是身处小小的侍女卧房之内，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p>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右手拄着一根楠木的拐杖，帮助行走的。</p>
婉儿之前听到的“笃笃”声响，就是这根拐杖触地发出的。</p>
这里，显然不是堂堂太后该来的地方。</p>
婉儿很清楚，武曌已经为自己破例了。</p>
其实，这个人为自己破例太多次了……婉儿心尖儿上一阵酸.软。</p>
“拜见太后！太后大安！”婉儿在榻上赌气跪下，行礼。</p>
武曌皱着眉盯着她拜伏的身影，眼底有火气蹿动，但到底还是忍耐下了。</p>
“你还记得朕是太后啊！”她又冷哼一声，在婉儿的榻边坐了。</p>
当她拄着拐杖靠近过来的时候，婉儿的身体比她的思维还要快，本能地向前趋身，就像曾经无数次经历的那般，想要扶向她。</p>
婉儿终究咬唇，忍住了，默默攥紧了拳头。</p>
赵应忙也要上前搀扶，被武曌挥手撵开，更令他和赵有福都退下。</p>
赵应于是带着赵有福退了出去，掩上门。</p>
他又生恐这两位再有什么龃龉，便守在门外，以防万一。</p>
婉儿见武曌挥退赵应的时候，心底就是一沉。</p>
武曌性子硬气，越是身体有疾症的时候越是不肯示人以弱。</p>
而且，她这般做，很有一种连婉儿都不来扶她，又要旁人扶何用的赌气意思。</p>
这样硬气、骄傲的人，却屡屡为自己放下身段，这不是发自内心的在意，又是什么？</p>
婉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p>
有时候，她会突生一种，她或许真的无福消受来自武曌的爱的感觉。</p>
那一声叹息，婉儿以为是默然无声的，却没有意料到，已经被武曌听了去。</p>
“你叹什么气？嗯？”武曌审视着婉儿。</p>
婉儿咬唇不语。</p>
“你丢下朕几个时辰，说走便走，你还对朕叹上气了，嗯？”武曌说到最后，很有些控诉的意味。</p>
婉儿无言以对。</p>
武曌已经拧转身体，在锦褥上盘膝坐了。</p>
“过来！”她轻轻拍了怕手底下的柔软，唤婉儿。</p>
婉儿皱眉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睛，眉头皱得更深了。</p>
“朕就让你这么烦恶？宁可远远地躲着，话都不肯与朕说半句了？”武曌语带质问。</p>
婉儿知道，这件事武曌有武断和自以为是的成分在，但认真论起来，若说自己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却也不是。</p>
至少，于情于理，话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听武曌解释，就这么抬腿就走，一走就是几个时辰，确实说不过去。</p>
武曌见婉儿还执拗着，心里压下去的火气也腾烧了起来。</p>
“你就宁肯在这受风寒，是打算再冻得半死，然后让朕不合眼守着你十七个时辰，才好受吗？”武曌拔高了声音。</p>
婉儿愕然抬头，对上的，是武曌泛红的眼睛。</p>
她几乎没在武曌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登时被骇住了。</p>
“朕当时以为，你要死了……”武曌像是胸口突然被堵住了，猛吸一口气。</p>
“你还打算，让朕再经历一次吗？”武曌冷笑。</p>
婉儿心里酸酸涩涩的，不好受。</p>
那十七个时辰之间发生的事，她后来没再同武曌提及过。</p>
婉儿担心武曌会追根究底，武曌那么聪明，万一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之中，察觉到自己来历的不寻常呢？</p>
她会如何对待自己？</p>
她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吗？会觉得自己可怕吗？</p>
婉儿不敢做那样的试探。</p>
因为再不曾提起，婉儿也从没肖想过，那十七个时辰中，武曌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痛苦。</p>
原来，不止自己会为她而痛，她也会为自己而痛？</p>
婉儿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感怀。</p>
原来，一旦在意一个人，即便是神话般的武则天，也会有和常人一样的感情……</p>
婉儿被这个念头骇住了：她，就是让神话般的武则天，有了和常人一样的感情的，那个人。</p>
婉儿的心中的冰块，在迅速地开裂，消融。</p>
她听到自己无声的叹息，终于挨蹭到了那张锦褥的边缘。</p>
接着惊呼一声，就被武曌用力扯入了怀中。</p>
落入的，依旧是熟悉的怀抱；周围氤氲的，依旧是熟悉的气息。</p>
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婉儿鼻腔泛酸，喉间发紧，想哭。</p>
武曌单手禁锢着她的身体，不许她逃离半分，另一只手扯下身上的披风，裹住了婉儿。</p>
“冷吗？”武曌说着，轻.吻婉儿的脸庞。</p>
自然是冰凉的触感。</p>
不待婉儿回答，武曌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搂婉儿搂得更紧。</p>
“你要是敢死，朕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武曌发狠地警告着，亲.吻的动作，则异常地轻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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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谁能明白和大佬谈恋爱的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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