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日的工夫,“曾经一度风光无二”的上官娘子“被太后厌弃”撵出宫去的消息,便散播开来。
有人说是真的,因为亲眼所见,“上官娘子离开得颇为狼狈”。
有人说是假的,因为“上官娘子是最得太后宠的,绝无可能被撵出宫”。
每个人偷偷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眼底都流露着暧昧的光芒——
所谓“得宠”究竟是怎么个得宠法儿,那是心照不宣、不言自明的。
更有人善于看风向的,听闻千金公主为了讨好太后,特意联络鸿胪寺,巴巴儿地送了几名绝色女子去。
这几名绝色女子都是西域诸国进献的,或善舞或善歌,各具技艺,据说甚至还有刻意培养的极擅风.月之术的。
她们原本是要被献给天子的,谁想天子如今不待见朝事,似乎也没什么实权。西域那些使臣也都是见风使舵的,知道千金公主如今在掌握实权的太后那里有几分脸面,便投了千金公主的门路。
千金公主最惯做这种事,马上就想到了婉儿的身上——
既然太后能宠一个女子,又怎么会不喜欢多多益善?
在千金公主的认知里,太后在宫里养几个禁.脔根本不算个事儿。
而且,相比男子,女子大多更善于小意逢迎,也更好调.教,而且最大的优点,就是弄不出孩子来。
在这位以作风彪悍著名的大唐公主的眼中,这和大户人家的家主养几个小倌换换口味,没什么分别。
因着千金公主往宫里送美女这件事,宫里的人有些就动了别样的心思——
既然太后好女.色,这何尝不是一条进身之路?
只要不图名分,有太后在一日,在宫里不就能如鱼得水?
撵走婉儿,却带起宫里这么一股子邪门之气,大概是这件事中的两个核心当事者谁也没有想到的。
武曌此时过得如何,婉儿不得而知。
她自从被撵出了宫,便在京郊的那所别院住了下来。
这里空旷阔大得很,每每让婉儿有一种偌大的世界,只剩她一个人的错觉。
离宫两日,婉儿不曾有半刻合眼。
这几十个时辰,足够让她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了。
根本不必询问母亲郑氏,更不用询问秦鸣鹤,婉儿就能猜想到武曌都和他们谈了什么。
婉儿离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给母亲送去了一封信——
幸好,武曌只是撵她出宫到这所别院中,并不禁止她做旁的事。
在信中,婉儿请母亲安心,不用担心自己。
她能想象得到,自己离宫不久,这个消息就会传到母亲的耳中。
而母亲必定是为她无比心焦,想要见一见她,确认她安然的。
婉儿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能打叠起心情,以常态去面对母亲。
所以,她选择了写信。
婉儿极尽安慰之语,想必这样虽然不能全然让母亲放心,也多少让她不至过于揪心吧?
她尽一个好女儿的责任,为母亲尽可能地解释。
可笑的是,最应该听她解释的那个人,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几十个时辰,每次想到这一点,婉儿的心口便像是又被狠狠刺了一刀。
难道就这样忍耐了吗?
就像当年在静安宫中,每日里只是渴盼着那个人,渴盼着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悬殊的爱情吗?
要等多久?
能否等来?
就算等来了,来的又是什么?
婉儿经历过那种无望的等待。
现在的她,讨厌等待。
更讨厌那个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她要入宫,她要亲口问问那个人。
“娘子您要做什么!”小蓉急冲上来,挡住了婉儿的去路。
之前在宫中突生变故,小蓉已经被吓了个半死,小蓉以为她们会被下令杀死。这两日婉儿独自在窗边站立了几个时辰,最后虚脱得无法直立不得不暂时坐下,小蓉觉得自己这条命已经没了大半了。
“娘子您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小蓉揪心地说。
这样不吃不喝不睡觉,铁打的人也抗不住啊。
婉儿瘦了整整一圈,脚下是虚飘的,双眸却燃着两团火。
“我要入宫。”她一字一顿地说。
小蓉骇得“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娘子!奴婢求您了!您现在入宫,惹急了太后,万一真的……可怎么办啊!”
婉儿知道她说的“万一”是什么,无非就是囚禁、被贬甚至杀头。
所以,武曌会杀了她吗?
婉儿轻轻地,无谓地笑了。
小蓉看呆了。
在她的眼中,此时的婉儿,很有一种疑似疯癫的苗头。
婉儿却不想再和她废话纠缠,突然攒足了气力,向门外喝道:“宋之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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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你完了。
阿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