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不饿,谢母后恩赏!”太平公主阻住母后道。
武皇后听她言语间是与往常不同的恭顺客套,眉毛又是一挑。
太平公主心里暗自忖着该如何开口。
“孩儿今日原想去拜见外祖母……”太平公主说着,小心地觑看武皇后的脸色。
果然见武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了:“你外祖母很好。最近不必去问安。”
太平公主于是只能讷讷。
武皇后蹙眉,心里到底有几分不忍。
“太平,你贺兰表兄,阿娘已经惩戒过他了……珰儿的家人,阿娘也格外恩赏了他们,脱了他们的奴籍。珰儿的弟弟,阿娘也允他入宫学读书,将来他若有出息,还可为官。”武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
见女儿还是垂着眼睛不作声,武皇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太平?你在听阿娘说话吗?”
太平公主这才抬眸,看了看母后,又耷下眉眼去:“……孩儿知道,母后还想赐……贺兰敏之姓武……”
武皇后抚着她发心的手掌一僵,缓缓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母后打算让你贺兰表兄承继你外祖的宗祧,如此,你外祖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武皇后语重心长道。
太平公主许久无声。
直到武皇后渐渐要失了耐心的时候,方轻声道:“母后想要他……做左膀右臂吗?”
武皇后眸光一凛:“这种话是谁同你说的?”
太平公主感觉到了母后话中的冷意,咬唇道:“没有谁同孩儿说……”
武皇后听她大有委屈之意,再想到女儿之前所受的委屈,面色缓和了许多,重又搂了她,道:“阿娘知道太平受了委屈……太平想要什么恩典赏赐,阿娘都答应你!”
太平公主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是没想到母后这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恩典都行吗?”太平公主急问道。
“自然……太平想要什么恩典?”武皇后心觉异样,话锋突转。
太平公主到底年轻,再聪明心机也是有限,遂脱口而出道:“就请阿娘饶了婉儿吧!”
“婉儿?”武皇后的眼中,登时有危险的光芒闪过。
武皇后将女儿和自己的身体拉开些距离,半是威凛半是诱问道:“太平告诉阿娘,是谁让你来给她求情的?”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感觉到了母后的不快,紧张起来。
“没有谁!是孩儿见她跪在那里着实可怜,便来向母后求情了!”太平公主辩解道。
“是你觉得她可怜,还是旁人觉得她可怜?嗯?”武皇后紧盯着女儿。
太平公主被她盯得更紧张了,惶然道:“孩儿不懂……”
“那你告诉母后,那日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掖庭?”武皇后又问。
太平公主怔了怔,眸中有晶莹晃动,她低下头去,手指无措地摆弄着裙上的花纹。
“太平?”武皇后的声音,寒冰激水一般。
太平公主于是知道,母后是真的要生气了。
“孩儿梦到了……梦到了珰儿……她被……的样子……孩儿害怕,就、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太平公主语带哭腔。
武皇后脸色泛白,伸展手臂重新搂了太平公主入怀。
“太平不怕……不怕啊……”她轻轻拍着太平公主的后背。
太平公主在她的怀里抽泣。
“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来与母后说,”武皇后柔声道,“似那日那般,万一淋坏了身子,生了病,害你父皇和我忧心,你就是不孝!”
太平公主一凛,忙在母后的怀里使劲儿点了点头。
武皇后见她渐渐止住了哭泣,方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又吩咐宫人准备清水等净面之物,为公主洗脸。
太平公主的心绪平复下来,才想到婉儿还在外面跪着,母后并没有开恩。
她心里着急,忖着再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禀:“徐婕妤在宫外求见皇后娘娘!”
“她来做什么?”武皇后冷嗤一声。
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宫人:“告诉她,本宫没空见她。陛下正病着,更没空理会她。她若有心,就安安静静地回去,替陛下抄经祈福,才是正事!”
宫人恭顺领命而出。
很快便又折回。
她面有忧惧之色,对着武皇后,似不敢言。
“她又说什么了?”武皇后哼道。
那名宫人吓得双膝一软,伏在地上,颤颤发抖。
武皇后眉头拧紧:“到底说什么了?至于让你吓成这样?亏你也是跟了本宫许多年的!”
那名宫人这才艰难答道:“徐婕妤让奴婢请问娘娘,抄经是抄《道德真经》《南华真经》还是……还是三、《三皇经》?”
武皇后初时脸上犹带着不屑,然而听到“三皇经”几个字,脸色一时煞白。
她蓦地攥紧了衣袖,双眼眯起,杀气陡生。
“母后……”太平公主担忧地看着武皇后。
“三皇经”三个字,也吓着她了。
武皇后神色幻变,忽的森幽幽地呵笑。
她指着那名怯唯唯的宫人:“去告诉她,她若是敢,随她!”
那名宫人领命下去。
太平公主犹心有余悸:“母后,方才她说……”
她也不敢说出“三皇经”几个字。
武皇后定了定神,转向女儿道:“这件事,不要同你父皇说……他正病着,莫让他忧心。”
“是,孩儿记下了!”太平公主应声道。
心里想着,这件事最好就此平息,当作从没发生过,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可是,徐婕妤为什么要触犯那个禁忌呢?
太平公主不得其解。
武皇后此时看到宫人端入的清水等洁面物,心念忽动:“去!给承庆宫外跪着的那个小官奴洗干净了脸,带来见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