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腹中的胎儿,是个已经完全成型的空壳。婴灵离体日久,很难再同生人发生联系,只有面对母体才得以亲近几分。
静虚同披麻合力,将婴灵向胎儿体内送。可惜无论他们怎样努力,却都差点意思,这小孩与女人连着血脉,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又始终隔了一层。
“芯子里的东西不对,”披麻散人发现端倪,在女人的眉心一点,“难怪会性情大变,早就不是原装的了。”
静虚了然,一张符拍向女人的额头,将她的魂魄制住,谨防她离壳逃脱。“你是何人,耿天秀在哪里,从实招来!”
女人被发现了秘密,竟也不慌,反而坦然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道长容禀,小妖本是仙门真人坐下玉虎。年少时性情顽劣,未曾得道便逃出师门游玩……凡世间同典籍中的记载大不相同,少山林,多凡人。本想在凡尘游历一番,谁道那些凡人见了小妖十分惊恐,竟然合力想要捕杀小妖……师门那些年,虽然学了些道法,却也只是比寻常老虎灵活些许。小妖逃了许久,终究不敌猎人的长【枪,伤重逃入山林之中。”
“当时就在西塘村的后山,小妖寻了处洞穴躲避,随后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腹中的饥饿使小妖失了理智,只记得闻见了血液的香甜,清醒后,便发现自己啃食的是一副新生的身体……”
虎妖修行数十载,重伤和饥饿竟激发了他的本能,开口吃掉了新生的婴儿。
毕竟受过正派仙门教化,恢复神智后,虎妖十分懊恼。只是大错已然做下,再如何都无法补救。
披麻散人听罢疑惑:“既如此,你当护着耿天秀以赎清罪孽,为何还上了她的身?”
“并非小妖恩将仇报,占据恩人的身体,此中另有隐情……”婴灵有些躁动不安,虎妖一面安抚,一边回答,“这副身子的原主,耿姑娘,那时也在逃亡……”
耿天秀当年被拐后,就是卖到了西塘村的王家。癞王长得丑,腿脚有些残疾,性子又是人憎狗嫌。村里的姑娘,自然没人看得上他。外乡的女人,又不嫁来他们这穷乡僻壤。那个年代,越是穷的地方,越是时兴买媳妇,风俗既成,当地的政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癞王的娘凑了些钱,以低廉的价格,给儿子买回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媳妇。女孩胆子很小,性格唯唯诺诺,母子二人都很满意,这可比正常下聘娶个媳妇便宜多了。癞王将美貌的媳妇锁在床上,每天换着花样糟蹋,很快便让姑娘怀了孕。
那时候的观念,有了娃,心便拴住了,可以算是半个自己人。王寡妇怕女孩长期被锁着,对胎儿不好,偶尔会放她下床走动,晒晒太阳。临近产期,女孩的自由也更多了,毕竟没人会想到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还能逃跑。
耿天秀性情胆小谨慎,心性却很坚韧。她知道这大概是自己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她要走出去,宝宝也必须离开这里。
少女的逃亡进行得很成功,可惜苍天不作美,偏巧让她赶在这一天生产。下身羊水破裂,腹痛难耐,少女发现了一处山洞的遮蔽,艰难地将自己蹭了进去。
一人一虎的命运就这样连接在一起,生产耗尽了耿天秀所有的力气,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婴儿是男是女,她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跪趴在地上,四肢有种骤然脱去沙袋的怪异感觉,轻飘飘的。生产时虚脱爆汗的感觉没有了,浑身暖融融的,像是穿了一身高等皮草。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尖利的爪子,白色的毛皮带有黑色花纹,竟然成了毛茸茸的动物。
再看身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半裸女人,赫然就是自己。孩子呢,她的孩子……
耿天秀正迷茫之际,地上的自己竟挣扎着转醒,对她说话。
虎妖开口:“对不起,事态紧急,请您听了我的话,千万不要激动。外面有人追过来了,一定会发现这个山洞,我们都受了伤,没有办法反抗。为今之计,请您暂用我的身体,我替您跟着那些人回去。我是虎妖,会些术法,待我伤愈后脱身,便来救您离开,如何?”
耿天秀听说对方是虎妖,有些畏惧,不清楚对方为何要帮她。她开口问出了心中的想法,发出的却是虎啸的声音。
虎妖自然听得懂虎语,十分抱歉地说出了真相:“是我在重伤之后,吃了您的孩子,对不起。”
耿天秀顺着虎妖所指,看见了那白蒙蒙的一团婴灵,悲从中来,一时间连悲喜哭笑都做不到了。
自己期盼许久的孩子,也是为了他才鼓起勇气逃跑,如今却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
“是男是女?”她问虎妖。
虎妖汗颜:“我当时太饿了,没注意。”
癞王带着几名青壮男子,已经追到了洞门前。骤然听见虎啸悲鸣,吓了一跳,媳妇不要就不要吧,还是命要紧。
耿天秀暴怒,想咬死虎妖,对上的却是自己的脸。无奈之下,她将虎妖赶出了山洞,眼不见为净。
癞王几人正要逃跑,眼看媳妇自己滚了出来,连忙又捡了人,跑回村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