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三面环山，蜿蜒的河流将聚落分为自然的两部分，平民居西，东侧则属于贵族和神职人员。东南的半山腰处，是神庙的所在。再往东，就是墓葬群。

两个人沿着河流旁的主路向北，穿过住宅区，进入连绵的大山。

按照习俗，神祭活动要持续三天。第一天请神，为侍神的公主装饰打扮、沐浴圣水；第二天游祭，从广场出发，沿河向西北方向行进，穿过群山密林，经墓葬区域，于第三天清晨抵达祭坛；最后送神，公主入葬，众人狂欢。

季李二人进入后山，依旧没看见任何人烟。同聚居区一样，此处植物稀少、黄土裸露甚至已经沙化。李墨白在黄土中，发现了几个石像的残骸，确定了他们走的是游祭的主路。

季名远这半年修习了术法，此刻开展神行之法，同小纸人一起，很快就走出了山林，抵达墓葬区，

孟雅族的墓葬文化也有自己的特色，采取叠葬的方式入土。

部落拥有完备的地下承重体系，棺椁位置是一出生便定好的，同宗之人按照长幼顺序由下至上依次安置，很有秩序。待家庭中最后一位成员入土，墓口会以石板封住，上刻记述事迹与荣耀的铭文，以及对神灵的赞颂。

孟雅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在必要的时刻，他们会采用古汉字记叙历史。季名远在斑驳的石碑残骸中，找到了一句尚且完整的句子：“树木之神保佑她的孩子，永享大地、阳光、空气和纯净之水。”

“孟雅族信奉树神，‘孟雅’一词在本地语言中，是‘树神的子孙’的意思。”季名远摩挲着墓碑上面的文字，说出他的推测，“能让他们诚心信奉，又有如今的种种神迹，也许这树木之神真的存在也说不定呢？”

李墨白闻言颔首：“前面便是孟雅祖树所在，咱们去看看。”

孟雅祖树位于神庙西侧，不同于外部荒芜的环境，老树茂密参天，自成一林。季李二人刚靠近树木的范围，便被冠幅遮挡，只见树叶遮天、枝干如虬髯般坠地，竟是一眼望不到中心所在。

“能活到如此年岁，这树木必然有灵，”李墨白问季名远，“你可看得到什么？”

季名远也早已想到，只是开启天眼举目寻找，并没有树灵的影子。随即他捞过一根粗度适中的枝条，拉扯了几下，对李墨白说：“小白你看，这树的状态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好，若有树灵，说不定也很衰弱了。”

“此种修为，成仙也不为过，怕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李墨白道，“又或许他散去修为，供养着什么。”

两人在茂密的枝干气根中穿梭了一会，前方突然开朗了起来，呈现一块中空地带。环状空间近乎密闭，却被主干的树心照亮。

八名等身人偶分几个方向守护着祖树核心，周身有灵气流露，只是在祖树强大的气息下显得十分微弱。

面对外来者，这些守军并没有为难盘问，反而以手势引路。八个人一指天，一指地，其余水平向侧，形成回路。

“看起来是让我们绕圈走，一上一下两个选项。”季名远试着沿指示方向前进了一小格，最近的人偶竟然颔首，示意他继续前进。

季名远微微讶异，询问同伴:“要过去吗？”

“有趣，咱们进去看看。”李墨白说罢，拉起对方沿逆时针向对面走去。

两人绕了半圈，同那以手指天的人偶打了个照面。那人笑着摊开手掌，二人顿时笼罩在柔和的白光之中，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光线消失，人偶复位，四周景物依旧。

季名远放开天眼、放大五感，探查周边，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你听。”小纸人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说。季名远顺着他的指引感受过去，有了发现，是人类说话的嘈杂声。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咱们出去看看？”

“等等，”李墨白拉住季名远，“外面都不是凡人，我们又暂且不知那公主和祭司的修为，就这样贸然出去，恐怕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那不如你先等等，我出去看一下？”季名远问。

“不！”小纸人断然拒绝：“我变个样子，随你同去。”说罢金光一闪，身形缩小变成一张薄薄的人形纸片，缓缓落入季名远的手心。

当年创造他的那位老神仙也是颇有童心，此刻的李墨白一张包子脸，袖珍手脚圆圆白白的，大眼睛占据了小半张脸，黑溜溜的眼珠水汪汪地盯着哥哥看，眼下还被仙人恶趣味地点了一副红脸蛋。

相识多年，季名远倒是第一次看见小纸人的真身，心都快被萌化了，忍不住伸手去戳他两颊上那对红红的小圆点。

李墨白翻了个身，两只纸手抱住头，小脚丫在季名远的虎口踢了几下：“就知道这副蠢样子会被你笑！快走，别看了！”

季名远闷笑一声，趁着小纸人翻动身体的空档，伸出食指勾住他小腹的位置，附身在对方屁股上香了一口。

“不蠢，特别可爱。”说罢撑开右侧裤子的口袋，将纸片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还体贴地调整位置，让他露出了眼睛。

远处的人声来自墓葬区，季名远离开祖树的范围，看到的是村民们一派融融劳作生活的景象。人类生前居于宅，死后居于墓，这里如今是他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