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相公馆里的小倌们油头粉面,除了清瘦,会搔首弄姿,和普通男人比较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是迫于生计,或许是命运使然,才选择做男人的皮肉营生。终归她热情不起来。
“娘子还不困么,快子时了。”婢女过来剪了灯芯。朝她手里望了眼,脸蛋微红,“娘子还看这个?”
薛醍齐看向她,“你知道这是什么?”
“小婢只知道是韦家公子给的,统共上下两卷。”
薛醍齐不由地失望,冰冷的手指碰了碰烧烫的脸。记忆时明时灭地在脑子里闪现。
羊儿,一定是深爱过,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但除了她亲手写的批注,几乎没有别的线索可以证明这件事。
薛醍齐一想这些事,头就疼得要裂开。她就这么糊涂地睡了一晚,梦里七七八八,竟都和定陶王有关。醒来时回想,串不起完整的情景,只觉混乱又荒唐。
被母亲她们拉去日市上,仍在为荒唐的一场绮丽梦境百思不解。
金氏和金王氏在婢女仆妇的簇拥下缓慢地走着,御街两侧店肆林立,她们偶尔也去挑选属意的货品。玉卮和两个弟弟打闹着,已经走到前面去。
市面上的摊铺鳞次栉比,摊贩排起了长龙,十分热闹。
流动的各式小摊上,簪钗手镯,小食饮品琳琅满目,民窑里烧的瓷器简单素净,泛着静谧温和的光泽。
金表兄被刻意安排着和薛醍齐一处,畏手畏脚,很显局促。他问醍齐:“大妹妹不去看看吗?”
炎夏灼日下的路面冒着热气,那些衣袂飘展的仕女撑着伞,走进售卖香粉头饰的店铺,挑选着精美的钗环。
薛醍齐晲向布满兵茧的手,不免好笑,“雅人的事,粗人做起来难免糟践了。”
她又觉自己多心,随意捡起一组刀剑形状的玩具,“我看这个正好。”
商贩报了价目,婢女解囊付给银钱。
这是一个商贸交易空前自.由的朝代。大魏的太.祖皇帝废除先朝的坊市和宵禁制度,拆除坊墙,开放早晚夜市,允许沿街贩卖商品,开设勾栏瓦舍。
人们享受安闲和便利,军事却因变革积弱,抵御西夏入侵异常吃力,以致于常年谈判和在去谈判的路上。这就间接促进了贸易上的发展,使王朝达到一定程度的繁华。
人烟浩穰,鱼龙混杂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滋生出若干诸如“剪人衣囊”、“劫掠财物”、“拐卖妇女”的恶性事件。只上京府尹,每日受理的报案至少五起以上。
玉卮是最明白薛醍齐的人。她年少卸去红妆,苦苦压抑女人的天性,是为在这个男丁稀少的家成为能时刻信任和倚靠的存在。
但她也只是家里的一份,不该她一个人承担。
她说:“大姐姐,夜市了我们去蒲家瓦子看女相扑吧。”
薛醍齐淡淡地笑,“你敢看女子相扑吗?”
玉卮噘嘴,“那有什么呀。”
官家们总说女相扑有伤风化,但女人们可以做的事,喜欢做的事,为什么在男人的眼里就那般的不堪呢。
街边卖糖水葫芦的小贩声音拉得老长,曝在太阳下的糖葫芦颜色鲜红欲滴。两个小弟眼睛都望直了。
玉卮一人买了一串,弟弟们不吃,折返回来给薛醍齐和解忧。
薛醍齐不爱吃这些。解忧只咬了一颗,酸牙,一双月牙眼都眯了起来。
弟弟们苦巴巴的不敢吃了,把仅剩的一串糖水葫芦给了金家表兄。金家表兄受宠若惊,接受了两个弟弟的好意,吃完一整串,面部抽搐不停。
玉卮暗暗嘲笑他老实,两个男孩也在后面吐舌头做鬼脸,用弹弓打他的小腿。金表兄回头看时,他们就立刻跑走去看摊位上摆的玩具。
薛醍齐往身后张望,没见到母亲她们。玉卮也发现了,问过婢女才知母亲和舅娘已经回家。
她正嫌母亲碍事,这厢走了,索性大大方方挤进来,将金表兄撞到一旁,亲热地挽起大姐姐和小妹。
一会看五彩的瓷瓶,一会看新出笼的张记包子。金表兄挨得近了,总会被两个小鬼机敏地挤出去。
“阿姊你看,这支玉簪好不好看?”女孩子喜欢首饰头面,看见心仪的就走不动道。
玉卮将将要拿给薛醍齐瞧,就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拈了起来。
少女娉娉袅袅地站在那儿,手指托着簪子,蓟粉红的袖幅滑至肘弯,腕上的和田玉镯随之滑落,露出嫩藕似的手臂。
那一双手养得真的好,莹白细润,圆如葱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是书中所描的富贵手。
她就隔着帷帽三纱罗专注地打量起那支成色寻常的玉簪,似是没注意到这边一行人。薛醍齐正要出声,玉卮抢先开口了。
“哎呀呀,我眼花了,当是哪户官宦家的娘子,原来是英娘妹妹。你不是在家学琴插花,烹茶作画,怎么的,伯娘也舍得放你出来闲逛。”
掩在纱下的少女像是被她这一声惊着了,纤瘦如柳的身子晃了晃,待稳住了,敛衣握着手,给两位姐姐见礼,“大姐姐,玉卮姐姐,万福。”
看向唯一的成年男子,男子回了一个揖礼。英娘不知如何称呼,那略倾的身子便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