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醍齐与金家的事是有指望的，但这事告吹，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www.biqugexx.net不怪薛醍齐。

只这当面推拒，委实让金王氏难堪了一把。金王氏面上热辣，心存疙瘩，碍着薛家位重只字都不好言。

她道：“昨日相谈甚欢，以为能成……是我们小子没福。如此，也不能强扭害人，就盼大娘来日嫁得如意郎君。”

晌午不到，饭也不肯留用，匆匆携儿上路回返。

辞行时，金表兄特意来与薛醍齐拜别。他人嘴闷，好话歹话全存心里，来的路上演绎了上百遍，仍难出口。又那样老实酸腐，怕损女子闺誉，隔一丛湘竹远远地与人揖拜。

金氏气得大哭一场。

她从来争强好胜，丈夫子女也都愿意忍让，容她宽心。她年轻过得将就，吃苦也顺心，不是个动不动拿眼泪逼人就范的妇人。却因薛醍齐的婚事常年失眠，心思烦郁，今儿又为她的任性妄为犯了一次心绞痛。

金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透问题关键。她躺在床榻上就如热锅里的蚂蚁，又气，又痛。

她由人搀扶着到了薛醍齐这屋，拖着一副羸弱的病体，指着长女痛骂。

骂完又哭：“薛醍齐，你骗你娘，把你娘当傀儡皮影牵着耍。我宁肯你一辈子都不开这个口，也好过给了我冀望又反手杀我一刀。”

她让薛醍齐跪在石级上，让人拿来一根篾条，攥着狠劲往身上抽。

夏日衣衫薄，皮肉和竹篾相接，干脆利落的几声响，让在场的婆子婢女倒抽凉气，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住地往外翻。

无人敢劝。

越是薄削的竹篾，抽起人来，那疼痛几乎是挨皮钻骨，无法抑制的。

薛醍齐咬牙撑着，受了几鞭，额头上的汗细碎一层，簌簌往下掉。

她呼着气，声音都跟着抽搐的皮肉一块颤了起来，“阿娘，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但我……有我的道理。”

“你什么道理。你的道理就是太有主张。”金氏不容她抗辩，篾条刷刷的又鞭下来。

薛醍齐一双膝盖下灼热滚烫，牙缝里挤出来的嘶痛声，顶得肺都冰冷起来。

也才二十下。

金氏再不怕对面听了风声来嘲笑，打完了，自觉痛快了，推开婆子扶掖的手，就在廊子下趴柱痛哭。

丈夫儿女闻声来，被她这一手吓住了。搀的搀，扶的扶，场面闹哄不已。

薛道昶是个铜筋铁骨的粗人，把女儿那截撕扯烂的袖子掀开看，眼睛都红了。www.biqugexx.net对金氏重话说不出，带着怨气道了句：“没了再寻就是，为难孩子做什么？”

金氏心口又绞痛，被玉卮、解忧两个女孩扶着，还是大喘着气要倒。

薛道昶晓得她是装来骗人的，虽无奈，还是抱去醍齐屋里躺着。

婢女替她顺着气，喂了几口水。金氏瘪嘴作势要哭的，扫到榻前坐着的丈夫，和屏气凝神跪成一排的儿女，又憋转回去。

情绪稳定，屋里又没了外人，她索性就敞开心扉说话。

“你登高枝了，不把阿娘的话当话了。我含辛茹苦养大你，吃了多少苦，遭了长房多少白眼，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也并非全为私心。二十几年了，你一个女孩儿，担着男人的差办，日晒雨淋，刀眼里捡命挣功勋，何等辛苦……旁人碍着官位不敢议你，私底下要怎么戳你的脊梁骨。我不求你嫁的多好，布衣白丁，只要你肯点头。”

金氏泪光闪烁，坐起身，伸手递到醍齐眼前。薛醍齐轻轻握住，敛首垂目，静默听训。

“你是为了薛家，才受的这份苦。你看你这双手……”

说着又哭起来。

把四个儿女感染得也眼含泪光。

薛道昶在一旁擦了眼睛，转头来说：“你这人好话偏要狠着劲来说，怪急人的。现在说开不就好了。你自个说，是不是折磨自己。”

金氏捶他，“现在来装什么红脸。”

孩子们笑了起来。

无咎挠着脑瓜子，“阿娘别和大姐姐置气啦。等孩儿长大了，就替大姐姐打仗去。”

他话才落下，玉卮伸手一揿，揿得他脑袋磕到大腿上。

掌嘴的样儿。阿娘最不喜子女舞弄刀剑。

无咎一下反应了过来，搐着鼻子不敢张声了。

金氏也难得的没数落，扫了大家一眼，蹙眉道：“起来吧，跪什么跪。吓成这样，我是母老虎不成。”

婢女们极有眼色，端来瓷凳在床沿摆好，仆妇也端了敷伤口的药进来。

玉卮扶着薛醍齐坐下。金氏摁着她的手，看那些红印子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还很疼吗？”

薛醍齐把袖子盖好，笑了笑，“皮肉上的小伤，不是很疼。”

解忧给她的手吹气，“大姐姐，我给你上药吧。”

身上的伤口不好看，要看也要剥衣裳，薛道昶就带了两个男孩出去，在廊子里听话。

伤口已经沁红，出血的地方虽浅，搅了衣料那就很疼了。然而更骇人的，却是那些纵横的旧伤疤，深的发黑，错落地分布在背脊和腰腹。

官宦家的女人，珍馐美味养着，十指不动阳春水，一生只做抚琴、插花、焚香一类的雅事。谁的肌肤不是羊脂玉般柔腻。

一个女人的身体，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