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镇仙首雷千钧魁梧粗壮,秉性耿直,别人都闭口不语,他却站起身开口,直言不讳:“月城主,这本是您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奴才不该插嘴,但您也太惯着那个叶小寺了,他不懂得尊师重道,还在华旭城放火抢劫,你还什么好处都先依着他,再怎么说,月寒羽也是您和月夫人的唯一嫡子,而他算什么东西?”
月期明身为一城之主,素来清煦温雅,此时脸色也很难堪。
终于有人当月期明的面揭发叶小寺的“罪行”,这让凤筱翎很意外,目露赞许。
为了缓解尴尬,侍卫将军金吾卫起身劝道:“雷镇主,你今晚是太兴奋,一时喝多了,让人扶你先下去,喝杯醒酒汤。”
两名侍从立马上前搀扶雷千钧,雷千钧挣脱侍从的手,扯大嗓门道:“诸位放心,没有十坛八坛的酒是醉不倒我雷老五的,我可没喝多,别的事情我们不管,也无权过问,但将来城主之位您一定得传给月寒羽,我们可不会认姓叶的那小子,不管他是不是……”
万宗元害怕他口无遮拦,闯出大祸,立马打断岔开道:“咳……墨夷家族坐守天耀城才不到八百年,月氏统领华旭城和南方八镇已有一千多年,华旭城的主人永远姓月。月城主春秋正盛,少城主还年轻,我们还得追随月城主几十年,孟镇主你说是不是?”
坐在万宗元身旁的千灯镇仙首孟青禾宽衣大袖,面容清俊,却一直没开头说话,被人问话,神色忽然紧张,缓缓站起身,道:“月城主对我孟青禾的大恩大德,一生无以报答。”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今日有一事,孟某不得不当面提,千灯镇以后恐怕不能再效忠月氏一族,要退出南方仙都华旭城的管辖。”最后一句说得很没勇气。
此言一出,大厅很多人震怒,若不是吕松志拦住了雷千钧,他早冲上前殴打孟青禾。
谁都未曾料到孟青禾会突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万宗元眉头紧锁,不禁问起:“孟兄你何出此言,莫非你是喝醉糊涂了?别忘记,你这仙首之位可是月城主当年指配给你的。”
凤筱翎盈盈笑道:“最近十几年,西方碧岭城有三镇仙首投靠百仙会,东方海镜城、北方冰芒城各有一镇先后也投靠百仙会,江湖早有传言,下一个就是南方华旭城,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来,孟镇主也是忍了很久。”
孟青禾自知已经引起众怒,不敢直视众人,嘴唇颤抖道:“二十年前,千灯镇妖乱,梦某人是承蒙月城主一手提拔,才能坐上千灯镇仙首的位置,但这些年,在很多人眼里,我依然是千灯镇前任仙首杜斩龙杜家的家奴,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嘲笑‘家奴’,这‘家奴’印记一辈子也抹不去,何曾被人瞧到眼里。”
月期明气宇优雅,淡然微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没人生来就是城主、镇主,即便月氏子孙不达到小天位,也无法继承城主之位,俗话说人言可畏,你何必太在意。孟镇主当真只是因为被人诋毁‘家奴’,才决定要叛离华旭城吗?”
孟青禾霎时面色一红,愧疚道:“不,并不是……千灯镇三面临海,小镇的百姓只能冒着生死出海打渔为生,时运不济就会被海妖掠去生吞活剥。一个月只通商一次,很多海货吃不掉而腐烂,最后能贩卖到华旭城的不足四分之一,再用得到的银两换来茶米油盐布匹等必需品,日子举步维艰。百仙会承诺,可走海陆每月通商三次,将千灯镇渔民出海打捞的鱼虾蟹蚌和海盐等贩卖到狮驼镇。”
金吾卫愤然道:“当年数万海龙族妖众屠戮千灯镇,苏氏一脉拼死抵抗全部阵亡,月城主带兵增援,平复了这场妖乱,却也死伤不少兄弟。这场大战后,千灯镇百姓伤亡上千,房屋尽毁,居无定所,缺衣少食,是华旭城收留那些伤残老弱,又派人出资重建千灯镇。如今就因为百仙会承诺多通商两次,你就贸然决定叛离华旭城吗?”
雷千钧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姓孟的,你这分明是见钱眼开,早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月期明一摆手,神色淡然道:“寻常百姓没有法力护身,打渔劳作所得不易,在本镇贩卖往往很难,又无法穿越妖兽横行的森林、山脉、河流湖泊,只有卖给商队或花钱乘坐商队的铜车、船只往来城镇之间。创立百仙会的北宫家原本就是天下最大的商会,这些年,百仙会让城镇之间的往来交易更加频繁,不少百姓觅得商机因此变得富裕。这样看来,千灯镇投靠百仙会的确是一件好事。”
众人疑惑不解,穆晓阳惊讶道:“月城主,听您这话,是应允了孟青禾叛离华旭城,让千灯镇从此加入百仙会。百仙会这些年野心勃勃,广布羽翼,在各城镇埋了诸多内线,只要哪个城镇和他们来往密切,就会设立驿站,明目张胆地插上百仙会的旗子,他们所谓的扩大通商,往往低价收高价卖,辗转各地聚敛钱财,又在背后招募仙门子弟扩大势力。”
月期明淡然一笑:“我月氏从不强人所难,孟镇主执掌管理千灯镇二十载,任劳任怨,不畏生死,几次受伤,深得民心,如今的千灯镇比起二十年前,繁华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愿意投靠百仙会,本城主自当成全。”
孟青禾当即叩拜跪在地上,感激泪流道:“孟青禾多谢城主宽宏大量。”
凤筱翎肤若凝雪,眉眼如画,俨然一尊冰雕玉铸的仙子,双眸中闪过冰冷凌厉之色,震怒道:“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不可轻纵,华旭城自有华旭城的规矩,这等先例绝不能开,否则后面不知有多少人会说叛离就叛离华旭城。孟镇主想代表千灯镇数千子民脱离华旭城,违背当初发下的誓言,就要接受钢钉火鞭之刑。”月夫人浑身散发出藐视天地的王者之威。
一人盛怒,却令在场众人无不心神震动,脑海嗡鸣,有人甚至站不稳。
孟青禾闻言凛然色变,惊吓出一身冷汗,早听闻这位月夫人的厉害,凤凰一族的圣女,更是传说中的大天位高手,足以睥睨世间任何强者,他区区一个九重天的修士在大天位真仙面前如同蝼蚁。
当场任何人接管一镇仙首金令牌时,都曾在梧桐宫月氏先祖月惊空玉石雕像前发下重誓,以生死捍卫一镇平安,一生一世效忠月氏,若有朝一日,背叛誓言,甘愿接受钢钉火鞭之刑。
钢钉火鞭之刑,受刑之人只能穿一条裤子,袒胸露背、裸露手脚,匍匐爬过地上铺满锋利钢钉的石板路,两旁各站十名壮汉,手执燃烧烈焰的火鞭全力抽打受刑者的后背,爬过这三十丈的石板路,即便侥幸不死,最后也是双掌和膝盖废掉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