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道长不要睡，道长，我的好道长，快醒醒吧。”

柔语似春风拂过寒地。曲汤想睁眼，但却很累，想动一动，告诉那个人他没睡，但左胸膛上的伤以及身上的伤很重，重到他觉得他整个人都像鲛王一样是散着的状态。

曲汤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在查看他身上的伤，因为那个人正犹豫不决是把衣襟撩起还是放下的动作牵动了曲汤的伤，曲汤的眉头随之一稍紧。

“对不起，道长，我……道长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很轻很柔的话再次拂过曲汤耳畔，而后曲汤的眼睑被人轻轻向上一提，撞入眼的先是一双黑里掺着铜色的眸子，后是那再熟悉不过的笑脸，但脸色却十分苍白毫无血色，嘴角处还有没擦试净的鲜血。

“道长，别睡好吗？相信我好吗？千万千万别睡着，相信我，我一定会护你无事的……”

声音安静了一会儿，眼睑也被放下了。突然心灵深处传来一声那个人的哭叫。

“啊———……”

曲汤猛地从梦中惊了起来，习惯性地去抚心脏所在的左胸膛，那里的伤早已好了，但却留了一个印记。印记之下的心脏跳得很快，并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下来，曲汤干脆掀开被子，三下五除二来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然后，然后曲汤又把它关上了，因为这天夜里莫得风。

曲汤跌坐在地上，一点没有当年击杀鲛王的气概，也没有作为怀来山山主的庄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失去了饴糖的孩子一般委屈。左手腕上是当年那个人送的新年礼物——手编蟠龙咬尾红绳，当时他说:“我一辈子都守着道长，不离开。”可现在……曲汤右手紧扣住左手腕，将红绳握得牢牢的，苦笑道:“霡霂……怎的如今我寻不着你了呢！”

同是夜，于西北饕餮尊宫大殿上，一个男子正懒散地斜靠在王座上，一手把玩着上一代饕餮的头骨，一手有规律地在座把上点着拍子。这男子低垂眼眸，将漆黑似夜的瞳藏于眼睑之下，苍白的皮肤更衬出额间饕餮印的美艳。

“找着了？”男子掀了一下眼皮而后又放下，对大殿内的饕餮将军不轻不重地问道。

“禀告尊君，这国宴少主是……去了怀来山境安宁县。”将军虽跟了这位主儿一年光景，但依旧不是很适应这主儿的冰寒性格，尤其是那不定时响在耳边的空灵声音，尤有提神醒脑之效和强身健体之妙。

“怀来山境？哈！为了逃罚跑去那地方了。饕餮军现有多少？”男子有些无奈，挑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冷笑，一计含义丰富的眼刀无声息地横在将军的脖际。

这位将军全身的小白毛汗都立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男子怀中的头骨，突然觉得脖子好像有点凉，“有……现有一万饕餮军。”

“一万？这都好一年了，哈！无妨，你去将那一万的军都给我拉去怀来，抓不回国宴那臭小子，你们也不必留了。”

“可，那……是怀来山境啊！”

“……”男子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一种想要蹶死这驴脑子的冲动，将军什么的，是个“玩意”都可以当的，对吧！

“……”某只早已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的将军上了砧板而不自知，“不可啊，尊君，这少主只是贪玩，犯了错也是因他岁数小，吧啦吧啦……”

很好。男子一眯眼……

小莱湾的一座药馆的厢房中，一个满头白发，身型伛偻的老婆婆正在给趴在床上的男子施针。

老婆婆边施针边叹气:“唉！……唉！……唉！……”扎一针叹一声那种。

刚开始男子没听见，越往后听觉慢慢恢复:“婆婆……你叹什么气啊？”

“你……唉！我这辈儿啊！还没给几个人操过这么个心，你啊！偏偏占那么一个。”老婆婆见男子应了自己，本该高兴，却对他那毫无波澜，温柔轻语的态度莫名起了一肚子闷火，无处发泄，于是她指尖一用劲，将一根还未扎进男子体内的长针拦腰掐断，然后随手扔掉，“你说啊！啊！你有个那毛病，干嘛不和我说。那墓血莲花是要命的毒，就你！要眼睛要耳朵不要命！世间千千万万种药，你偏选那最毒的吃！真的，你要是我亲生的，我就真掐死你了，信不信！”

“信。”男子不轻也不重的声音飘过。

老婆婆话头一顿，肚内码了长篇大论还没开个头，就被这么一个“信”字给噎死了，一时间无法控制面部表情。

“封念婆婆，这个！可以维持多久的效果啊？”男子用手指指了指背上的针，问道。

封念将最后一根针扎入:“十日，喏！这个是用澜铃草制的清心丹，每日一服，以免体内的莲毒发作。这个香囊，也带着，什么发热啊，擦伤啊，哦！内伤的都能治！煮汤内服或者捣碎外敷都随心……”

男子静静地等封念的长篇大论说完。

“……这些我都给你放在乾坤袋里了。”封念将一只巴掌大的乾坤袋手下不轻地扔到了男子身旁，“十日后，不管那全灵丹查得如何了，都必须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