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焦头烂额,觉得王弟这里是攻坚不成了,碰头一合计,灵光一闪,迂回到了未来王后那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母仪天下该当楷模。他是天下所有人的妈,给谁当妈不是顺便,就认个嗣子回来让三公好提前退休享清福吧!
男后特别贤惠特别明理,特别逆来顺受,于是他跑去跪先祖牌位。说王如今不孝不义都是为了自己,自己是祸水,要在代代先王跟前忏悔赎罪。
王弟怒了!他要自杀!
他不在三公大臣跟前说,跑去祭天神殿跟自己的王兄说。
“你不给我解决这个后嗣的问题,我立即马上死给你看!”
王兄虽然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但他真的很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弟。何况他觉得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丢下个烂摊子给弟弟,着实是理亏,不就是生孩子吗?解决不了自己还叫神仙吗?
于是翌日,神殿里便凭空落下一枝光华四溢的仙树扦在白玉花坛中,三天便长得枝繁叶茂,一月后结出了榴朱果。一年后,王弟跟他的王后生下了王储。
举国上下正欢庆祝福,却生出了意外的波折。有人说,既然可以鸳鸳相抱双龙捧珠了,公平起见也该许鸯鸯比翼双鸾育雏才对。先王你是不是歧视磨镜?先王你不正确!你不配当神仙!
净坛的天梯下一时间沸反盈天,一些求得了榴朱果的断袖也加入声援。成了神仙的王则坐在自己的莲座上接受仙界同僚们的谴责,众口一词:“神仙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为啥呢?因为那榴朱果其实不是仙界原产的,乃是他云游期间路过别国境内,一名鳞族医者给他的。
鳞族有门奇特的易容术,不是靠单纯描画五官,而是彻底地从内而外更替性别,以此达到修敛骨骼变换样貌与声音的效果。这同妖族与长生族的变化之术不同,无需法术灵力辅助,仅仅是他们自己体内分泌的特殊腺液能让身体在一定时间里维持另一种性别状态。是远在洪荒初始,为了平衡族群以及繁衍而生化出的异能。彼时,鳞族医者已学会将腺液提取出来,与定量的其他药材调配成丸药,在鬼市上悄悄卖与其他族类。一些人买去或为了长途行路便于掩藏身份,一些人则可能只是出于恶作剧的需要,生意倒也做得。
偏遇上先王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学霸,将易容丹拿回来琢磨研究,加以改良,闲着没事儿居然在仙界的石榴树上试出了对神仙来说纯属于“蛋疼”的榴朱果。他也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更没想到骂他的人比感谢他的要多。
为了挽回尊严,先王义不容辞义无反顾一马当先地,又给神殿里种了一棵树。
便是后来的豆翠荚!
原来他一开始就试了阴阳一套的配方。只是他没想到榴朱果能帮自己赢得弟弟的尊敬,更没想到豆翠荚能让他赢得天下的尊敬。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是个当神仙的料!
结果他的神仙耳畔终于清静了,地上凡人自己又不太平起来。
明明无论男配女、男配男还是女配女都不用烦恼后嗣问题了,大家都能生,偏偏在“生”的问题上争执不休。
女女家的吵:“都是女的,凭什么你不生?”
男男家的也闹:“都是男的,凭什么让我生?”
先王又不得清修了,头发都被他自己薅掉几茬儿。思来想去,终于,他一拍秃瓢脑袋想出了个绝妙的馊主意:给仙果加使用期限。
榴朱果服下,无论单生双生,三胎为满,若还求子,夫夫商议后再寻神官择果便是。求子需有官凭契书,证明双方乃名正言顺的一双人,未婚者不得索求。
豆翠荚的效用则仅有一胎。同样需出具婚配契书。
问起为何男女有差,先王振振有词:“子房结珠每次只得一枚,男无癸水,行房即得,百发百中的。雄根送粉,一次可有千军万马,耗损精,啊呸,粉饵报废率高!一击若不中,接二连三,当然使用时间会短一些嘛!”
如此解释虽然很贱很下流,倒也被众人接纳了,总算又平静了一段日子。
之所以是一段日子,显而易见,世间事总是新疑叠着旧难,一波一波地上演。过了几百年,百姓们突然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婚配率虽然还是男配女占七成半,但剩下的男男占了一成半多,女女的反而极少数。
并非律法有限,或者坊间闲话,而是更实际的原因,钱。
民风再开放,凥卽国也好,此境的多数国情也罢,仍旧是男者为尊,能掌握权力拥有更高技能的总是男子。男人可以考试为官封侯拜相,女孩只能够念书学女红;男人当匠师做工人登台成角儿,女子不传不授,只能偷偷习之;男人的船更容易招徕熟练的水手,男人的生意更容易得到合作的约书。每个人都不说女子稍逊,但和善与宽容背后,默认的规则里仍旧是取男不取女。
一些家庭使然,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机会也更少了。
就养家糊口这一条来讲,女儿家独立过日子,着实比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要辛苦许多。
因此上,不少女子又开始步出闺阁,为更多的机遇,为了能自食其力,也为了可以同男子一般发挥所长报效家国,她们积极倡议,寻求支持。
这固然是件了不起的事。只不过就目前凥卽国在位的这位主君来说,是不太容易实现的。
并非他专治跋扈瞧不起姑娘,毋宁说,在国人心目中他实在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王了。比六百年前那位只顾自己成仙抛却臣民的二百五王好出一个通天的海去。
然而当今王上是男的,他性取向也是男的,成为一名受人爱戴的好王之前有十二年的时间被太后把持住朝政,一度是如履薄冰芒刺在背,长期失眠睡不好觉。好容易正本清源肃净外戚夺回王权,才过几年舒心日子,对“太后专权”依然心有余悸,多少患上了“恐女症”。要他尊重女性绝对没问题,他可以领着自家男后四处给女女证婚去。但让他推行改革赋予女子更多的话语权,譬如剑悬头顶锋逼颈侧,他后怕,头秃。
他觉得反正孤王儿子养好了,等王儿弱冠了,他就麻利儿退居太上王,抱着自家王后风流快活去。改革这么涨粉儿的操作,让给新王巩固人气岂非一举两得?
哎呀,孤王果然也是人才!
——正得意,忽听一阵急切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奔近,内监总管同女侍长一前一后来到御花园凉亭下,一个声声不好,一个嘻嘻坏笑。
“启禀王上,方才京师卫营来报,大将军领着一百亲兵把、把……”
王没好气道:“你边上喘气去,丹若说。”
女侍长上前两步立在石阶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回道:“主子爷绝对想不到,那仇猰领着亲兵竟把自己的将军府给冲了。”
王瞪大了眼:“捉奸?”
女侍长摆摆手:“立威!”顿一顿,纠正,“不对,是摆威,叫人知道知道,谁才是将军府的正主儿!”
王眯起眼搓搓手:“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