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氏抬手一指:“狗眼看人的东西!打量猰儿迷恋这下贱坯子便想着方讨好,在我这里拐弯抹角阳奉阴违处处为他周旋,帮着他来欺负我,以为我瞧不出来你们这一个个的势利眼吗?猰儿不长心眼纵得你们这般跋扈,再不给做做规矩,将军府怕不是要成了贼窝匪巢臭名远扬了!”
料不到连仇猰最是重用的老管家都在老太太跟前吃了大亏,底下一干人立时噤若寒蝉。矜墨也骇得方寸大乱,不由自主蹭在了覃婴身侧想将他挡一挡。
蔺氏眼色一拨,黎嬷嬷当即会意,抬手招一招,几名青壮呼啦围住了覃婴四人。
屠兕无可奈何:“太夫人三思啊!将军回来……”
蔺氏蔑笑:“他待如何?忤逆弑母?”
屠兕一脸尴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太夫人可不敢这样说!”
“我便说了!今日之事一字一句你们尽管叫他知道,我既生了他,就得教他管他,更得护好他,不能叫那些个心里头不干不净的腌臜玩意儿将他坑害了。”
言罢怒拍案,命令覃婴:“库单账册钥匙,拿出来!”
覃婴未有丝毫抗拒,朝矜墨颔首示意,她便去里头将锁着册子的小书箱捧了出来搁在蔺氏跟前。顺手解下腰上悬挂的钥匙一并交了出去。
意外蔺氏碰都没碰,还叫屠兕:“对!每一日每一笔,全要对仔细了。”
屠兕弓腰驼背趋近来,小心翼翼道:“都是对过的。小郎君不喜隔夜账。”
蔺氏凤目一瞪:“再对!”
“这,散帐现时也没带在身上,太夫人稍待片刻,容老朽去取来。”
蔺氏略略沉吟,摆了摆手:“慢来,一会儿你带回去对吧!另外,你那把钥匙?”
屠兕哪敢不从?急急忙忙也将库房的钥匙奉上了。
这下蔺氏面色才见得是稍显缓和,手指在书箱盖上叩一叩,身后芳大姑便领会,当即搬来了椅子,扶她好生端坐。
威风耍过,首要目的已达,蔺氏意指覃婴,轻慢一言:“样貌也没见出众,想必帐中的手段拔萃?”
覃婴脸色发白,很是难堪。
蔺氏倒偶发了善心,吩咐芫娘:“去将小公子抱着,他身子沉,莫要乏累!”
又让芳大姑也给覃婴端了张凳,许他坐下歇一歇。
蔺氏上上下下打量了覃婴好几轮,方开口问他:“我带来的两个丫头是你给吹的枕边风让弄走了吧?”
覃婴摇摇头:“晚辈不知!”
“那可全是正经人家的女儿,给过彩礼的。”
“晚辈确实不知,将军行事向不与我细说,也不必与我说。”
蔺氏眸色一沉,蹙眉逼视:“他迷上你啥了?”
覃婴无言,仍是摇一摇头。
又何以言说?对那一个人,对他的痴恋与疯魔,覃婴一直以来也是难解难问,难以理清。他比蔺氏更想参透仇猰的心,想能离开将军府回到江湖继续做个一文不名的流浪艺人,弹琴吟曲博君一睹,聊以温饱。
“罢了!”蔺氏暂时不想追究风花雪月,言归正传,“婚书也投了,诰封也赐了,傻小子要给你这个名分,为娘的硬要作梗反而伤了母子情分。但入我仇家门便当守我仇家的规矩,我不管猰儿素日怎样整肃门庭,反正就我所见,府里头自上到下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兕翁做事得体,也就是个普通的得体,做将军府的管家反显得小家子气了。”
突然被单拎出来挂墙头示众,屠兕诚惶诚恐连连称是,还请太夫人多多指正细细教导。
覃婴也只管附和,很是逆来顺受。
“见你性子倒还温顺,那打今儿起就慢慢改过来吧!”
改的第一件便是晨昏定省去给婆母请安;第二件要习织艺,会纺能绣;第三件熟读德经恪守妻道,不可轻易出外抛头露面;第四件生儿养儿行止有度,不可有所偏向不可溺爱。
言及此,话语一折,竟道:“横竖不需你哺乳,往后獬儿就养在我身边了。”
覃婴神情一滞,骤现慌乱:“太夫人何意?”
蔺氏笑起来:“装傻了不是?知你舍不得,好在又不出府,等再大些,我也见见你肚子里这个。”
覃婴手止不住地颤:“再大些,当如何?”
“回老家去呀!我也不能总赖在将军府里享福吧?人老都爱恋个窝,我得落叶归根。”说一说停一停,眼望着覃婴的肚子眉开眼笑,“等你的二小子落了地,天也暖了,我便领獬儿回家认个祖,以后叫哥哥们领着他上学堂。”
覃婴坐着的凳子轰然倾倒。
泪光里只见黎嬷嬷抱着茫然无知的幼儿步步退向门外,芫娘被两名青壮牢牢按住,矜墨跪在他身旁哀哀啼哭。
胸臆里壅塞着一股气,咽不下吐不出,闷住了悲伤的呼号,拼一拼,硬提上来,提过了声门,哭成一腔惨绝。
“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