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大半晌来来回回地跑,累得哼哧带喘还没把人带回主上跟前没将事问全,堂堂内侍监掌印大总管汝忱——虽说只是个宦官,可也是王的侍郎一等的宦官——不由感到一丝自尊受挫。
诚然凥卽国现任国主乐偃是不曾责怪他的,反而耐心地听他将原委细细讲来。
当着王的近侍,仇猰所言总是仔细斟酌过的,一如早先备好的说辞,全推在母子不睦上。又给添上悍妒妄为藐视天威的恶劣品行,直将好端端的将军府搅得鸡犬不宁。更想不到母亲竟还趁自己在外野战兵演之际欺辱诰命夺权霸产,险些害得夫郎一身两命,其心实在歹毒简直枉为人母。
仇猰自知京畿重地,夜逼城门擅调亲兵,为一己之私搅得朝野内外流言纷纷人心惶惶,可谓兹事体大难辞其咎,他该当向君前自行请罪。奈何夫郎方才转危为安,故而恳请君王法外容情,宽赦他一天时间,翌日早朝他定托冠披发当殿自省。
观其人声也哑了眼也乌了,讲话瓮声瓮气但态度十分谦逊,不急不争的,倒跟平日里冷淡寡言的大将军大不相同。汝忱私心里确已偏向他九分了。唯顾虑此一番回到君前,上位之人容得容不得。
似料到汝忱有所犹豫,仇猰还薄施一礼,欲待再争取一二,孰料竟倏地呼吸一窒,仰面倒了下去。
说到仇猰昏厥一事汝忱就觉得委屈。
“可把老奴吓死了!咚的一下,什么征兆都没有,好好一人说着话呢还,直挺挺地摔下去了,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地上。哎哟,不晕也给砸晕了!”
乐偃也不无担忧:“你方才说太医如何诊断的?”
“思劳过度,心血不济!”
乐偃剔牙似的嘁了声,很是不信:“就这小子,身上背着二十一处利刃伤,腿都让箭扎穿了,还能鏖战一昼夜拒敌于边境线外十数里,跟亲娘兄弟玩儿宅门斗法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倒把他累得心力交瘁了?糊弄傻仙儿呢吧!也就你个老实巴交的软心肠会信他的!”
汝忱有些懵,小心翼翼道:“不能吧?”
“哼,你还是不了解他!能指挥三军的护国大将,你以为他就是个蛮子?突然跑来跟孤奏请野外实战操演,拉着三千精锐跑到一千里外的岳州去假模假式扎了个大营,整整两个月没上过朝,你以为他真是练兵去了?练兵他挑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时节,寒地作战,除非他想越境去打妖族的大本营望月峰;练兵他不给孤递详细的呈表列明日程、阵型和目的;练兵他消息这么快,午后出的事,百多号人半夜就能赶回来。他哪里是想不到?分明是做了个套儿等人钻!”
汝忱是真糊涂了,表情有些呆,脑子里狠狠转了两圈,仍是狐疑:“可老奴瞧着,大将军确实脸色青白,嘴都泛紫了。”
乐偃眼角一跳,颇感意外:“当真?”
“就在眼门前儿,瞧得真真的。那柘桓打内院奔出来,到近前一看,话都不敢说了,板着个脸,还不叫人随意搬动大将军,就地那么躺着,扎针揉穴。唉哟,总之老奴看着心惊肉跳的,好半天人才缓过来!可也没醒。”
边上女侍长丹若听糊涂了:“怎么缓过来了又说没醒呢?那究竟是缓没缓过来?”
汝忱赶得急说得也急,大冷天里硬是出了一脑门汗,顾自捏住袖口蹭了蹭额头,回答道:“是这样,将军摔下去那一瞬,有些闭气,就俗话说的摔闷了,不喘气,所以嘴才憋紫了。你想想多悬?得亏柘桓在,懂这个,想办法先给他把那口气吊住。这呼吸有了,脉也强了,可不就是缓过来了!不过大约真磕着头了,晕晕乎乎的,没睁眼,到了让人背回屋里去的。老奴一想留着也没用啊!便赶紧回来跟王上禀报一二。”
说完自己也长长地喘了口气,显是累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