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擅长作意味深长的结尾。
□□课后是学生吃晚饭的高峰时间,下课后三栋教学楼里的人步伐一致地往一食堂方向走,往南校门走的林均和人流逆行,一路收获不少摩肩擦踵。
他在离开教学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上被一个久违的熟人堵住了路。
“你今天坐哪了?我都没看见你。”江思手里扶着一辆小黄车,费力地把龙头扭过一个角度,向林均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林均想了想,刚才的课上好像没看到江思,觉得挺有趣,“是你没去上课吧。”
“贼喊捉贼啊。”江思盯着他,笑意在眼里变成深意。
林均走下台阶,他和江思离得很近,胳膊能碰到胳膊的距离。他发现江思的五官轮廓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原型是哪个人。
“你去哪?”林均问。
“回家。”江思扬了扬套在手指上的一串钥匙,是不锈钢的,不是学校寝室那种黄铜老钥匙。
“今天礼拜四吧?”林均有些讶然,“明天有早八,你不来上课了?”
江川是白市的几个边远郊区之一,连近郊都算不上,本地学生的家通常也离这里很远。
“我住的离这不远,”江思说,“我爸要来江川的工业园工作一段时间,他在附近租了一个两室的房子,我打算过去蹭睡。”
“你不住学校?”
“如果我爸没意见。”江思笑了,“他说不定会嫌我烦的。”
“一年级不是不允许走读吗?”林均追问道,问完又有点后悔。
他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他记得自己以前并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现在应该也是才对。
恐怕是因为被江思旁敲侧击地说中他自己的行径,有一些自发的作贼心虚。
话已出口,还要不要补救?他犹豫片刻,决定放任自由。
他确实好奇,而且他还有一点奇妙的有恃无恐。
尽管和江思只有三面之缘,但他们之间确实存在一种怂恿他放肆的介质。
和他与尔易日积月累产生的容错厚度不同,这感觉更像是天然既存的。他的脑子里好像生来就藏着一根神经,为他天经地义地提前设定好与江思交往的专属模式,而他对这根神经又是近乎浪漫地言听计从。
“找个理由呗。”正如林均期待的一样,江思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语气里反而还有一丝分享的兴奋,“我小时候消化不好,经常跑医院,我外婆逼我吃了好几年的小米粥才把胃养好了一点,以前的病历我都留着,再给学服老师说几句好话,很方便的。”他眨着眼睛说道。
林均微微一笑,“不住学校的班长是脱离群众的班长,你会被排挤下台的。”
“那敢情好。”江思苦涩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天道,“三天两头的开会,我都没时间读书了。”
他被选上也难怪,林均欣赏着江思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想道。
江思看上去就是另一个尔易,有脑子,有经验,还有一张人畜无害的好面孔,是班主任一眼就能挑出来的小棉袄。
不走到他这个距离细细察看,谁能想到这棉袄皮里还有一套黑黄春秋呢?
他们一起走出西川南大门,无限巧合地走在林均平时回家的那条路线上。
两人一车合速度奇慢,当然不是谁的胳膊腿有毛病,罪魁祸首是江思推的那辆小黄车。
“你推得不对吧。”
心惊胆战地过了马路,林均忍不住开口道。
“没学扎实,有人看我就紧张。”江思额头上已经出汗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推行吗?”他提议道,神色有些狡猾的期待,“或者你骑,我坐你后面。”
“不行,”林均有样学样地跟着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学会呢。”
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后谁也没好意思笑出来。
十八岁男性间交流需要适当包容膨胀自我的谈资,这是特定年纪的需求使然,也要合理规避暴露无能的痛脚,理由同上。
但是他和江思实在对彼此太坦诚,对这坦诚又太坦然受之。
怎么回事?林均问自己,他从来没对谁发动过这样的信任,还让这信任随随便便就信马由缰。
打住,林均告诉自己。说话如泼水,不要深究。
林均稍稍让开一些空间,方便江思调整人车关系,江思哼哧哼哧地摆弄着车,一边还□□有术地和林均说话:“你出校干什么?”
林均把手插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他没这么干过,似乎过于轻佻,还是那种不够聪明的轻佻。但站在被自行车折腾得格外笨拙的江思旁边,他特别想得瑟自己的无车一身轻。
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也要回家吧。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最后他说。
“……你能不能找个好理由。”
“怎么了?不知道有句话叫家花不如野花香吗。”林均为自己辩驳道。
“说到花,”江思突然停下车,“我爸住的地方有两棵桂花树,昨天都开花了,香得不行。我爸让我去偷偷摘一点,他要放酒里喝。”
他眼里的光明亮极了,十分迷惑人心,“咱们合作一把,怎么样?我来摘花,你帮我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