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多了个恶魔，这对朗德来说，可是个大新闻。

早些时候，他被勒令躲在宅子里，不准出来，又看不清楚草坪上的情景。尽管如此，他仍旧感到很兴奋。

“老师，我们真的要解剖恶魔吗？！”

午间的餐桌上，小黑龙捧着饭碗，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这件事。

谢利亚点点头，然后说，“这两天先给你巩固一下基本的理论，后天再开始解剖。”

总不能让朗德什么都不懂，就上实验台浪费材料。

小黑龙听了他的话，摩拳擦掌：“好哇，又有新东西可玩了。”

赫克托在旁边闷声扒饭。

今天有香脆炸猪排，朗德却不如往日那般急着啃，小爪子托着脸，想了一会又说：“不过解剖了的话，那个恶魔是不是就……嗯……死了？”

“是的。”谢利亚说。

朗德没想到他直接就承认，脸色略有些白了，惴惴不安：“这样不对吧，我是说，随便杀死别人什么的……”

谢利亚一顿。差点忘了朗德还是个孩子，对三观上的事情懂得不太多。

但这些问题迟早都要面对的。

他放下碗，正视起小黑龙。

“不是人。”

“嗯？”

“恶魔不是‘人’。”谢利亚强调道，“恶魔是暗界来的，暗界的生物不符合我们对生物的定义。”

朗德看起来很困惑：“那又怎么样呢？我也不完全是‘人’啊。”

“龙跟恶魔不一样。首先，在智慧等级上，龙比起人类只高不低，而恶魔比起人类只低不高。对于智慧特别低的物种，人类都习惯奴役和杀戮，比如猪牛羊。这是天性，没什么对不对的。”

顿了一下，谢利亚又说：“其次，如果龙想与人为善，是可以做到的。龙跟人一样是杂食动物，但恶魔渴望的东西更复杂，需要生啖我们的血肉。这就注定了恶魔是我们——不仅是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的敌人。”

“因为是敌人，所以必须杀死吗？”

“没错。就像我之前所言，这是天性，没什么对不对的。”

谢利亚说完喝了茶，顺便瞄了下朗德的神色。若有所思，但还是有点不安，想来并没有真正地理解恶魔的本质。

于是，谢利亚再次开口道：“这么想吧，朗德，你讨厌蟑螂吗？”

“讨厌。但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不止你，别的人类也讨厌蟑螂，因为它们是害虫。每个人看见蟑螂，第一反应都是杀死蟑螂。而恶魔就是蟑螂，就是害虫，只会带来威胁和烦恼。”

“原来如此。”朗德低着头，“这么说的话……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谢利亚没再说话。

三人继续吃饭。等到菜盘子都扫荡得差不多了，朗德打了个嗝，擦擦嘴，正要溜出去，却忽然转过身。

“老师，你说后天开始解剖？”

“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朗德扭了扭，“我可以去喂他点东西吃。”

谢利亚心里一跳。

喂东西吃？这孩子不会把恶魔当成宠物了吧？跟解剖对象发展出感情，绝对是要不得的。

谢利亚正欲开口阻拦，旁边的赫克托就跳了起来：“不行！”

另外两个生物看向他。赫克托脸都涨红了：“恶魔那种肮脏的东西，饿死了更好。消灭都来不及的害虫，你还想去喂养？小崽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接着赫克托就气冲冲地往外走。

两分钟后，赫克托大步跑了回来。

朗德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赫克托粗声粗气：“还没洗碗！”

然后拾起了桌上的碗盘，冲进了厨房里，背影风风火火。

朗德挠了挠头，凑到谢利亚跟前耳语：“赫克托先生好生气的样子哦。他平常都不会这样大声吼我的。”

谢利亚摸摸小黑龙的脑袋：“赫克托是对的。虽然冰箱里还有剩余的生猪肉和猪血，但你不能拿去喂他，因为这样做太危险了。你没法保证自己在喂食的过程中不受伤害。”

“行吧……”朗德垮下肩膀。

谢利亚见状，不想让这个孩子太失望，就告诉他：“等我晚点回来了，再带你去地下室，到时候一起喂他吧。”

反正就是个恶魔，少吃一顿又没什么关系。重点是朗德不能离开他的监护，擅自跟恶魔进行接触。

朗德一听自己还能享受到喂食的乐趣，顿时亮起了眼睛：“好啊！”

于是就这么安排妥当了。

午后，谢利亚去了趟教廷总部。

上次从王宫回来前，国王就告诉他，下个月有教廷和宫廷的联合会议，需要他出席一下。教廷那边已经知道了，并且非常支持他的参与。

谢利亚有点奇怪，能有什么会议需要他参与。虽然他顶着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头衔，但是他并不会参政，更加不会搅合到宗教的事务里。

看在混沌的份上，他巴不得永远不接触教廷，以免他改信的事实被发现。

要是这种新闻传出去，他都能想象到，届时民间会如何编排他了。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故事。

王城的街上热闹有生机，与之相对的是，教廷笼罩着肃穆的氛围。

会议室门外站着国王的亲兵，室内的长桌边，主教们坐在一排，国王和防务大臣们坐在一排。除此以外，内外端还有两个位子，内端属于大祭司，外端则是谢利亚被请去落座的地方。

谢利亚刚出现的时候，会议室里都坐满了，齐刷刷地扭头看他，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迟到了。但事实上，他没来晚，只是别人来得早。唯有大祭司比他来得更晚，是最后一个出现的。而大祭司来到后，整个会议就正式揭幕了。

开场的是一些口水话。在此期间，谢利亚翻阅了摊在桌面上的文件，了解到这是要谈什么：魔法监测系统。

国内目前没有魔法监测系统，但是宫廷方面有意建立一套，用来管理所有的魔法师，更重要的是识别魔法隐患，阻止或者预防那些图谋不轨的魔法师。

这样一项提案并非因为今年的事件而诞生，但可以肯定的是，白巫两次现身制造的血案加速了提案的落实。

现在的情况是，连教廷都看不下去了。表示白巫这样的屠杀犯严重危害了国家利益，让平民心惊胆战，必须诛杀示众以儆效尤。

但是白巫神出鬼没，能够穿越空间，这一点没几人能做到，况且即使能做到，也不知他具体在哪里，因此追捕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能着重预防，一旦这家伙出现就将其定位。

魔法监测系统就是为此而生的，甚至在会议中，防务大臣介绍了一些初期设计理念，都是针对白巫的特性，就差明晃晃地说：咱们的系统就是专门用来抓那个王八蛋的！至于魔法数据？只要白巫的魔法数据就够了！

谢利亚越听越觉得无趣，他们说的关于白巫的事情，没一个是他不知道的。他对白巫的了解比他们多得多，所以他很清楚，这样的系统哪怕建造出来了，也别想防住白巫。

从设计理念上可以看出，系统主要是根据生命热点和魔法特征这两个方面，以外貌识别为辅助。

然而强到一定程度的魔法师，不需要是白巫，都能对这两个方面进行伪装。在系统收集到足够的样本前，白巫恐怕就已经知道怎么破解和绕过了。

那究竟用什么手段才能抓住白巫？

这个问题让谢利亚觉得无解。他不知道，否则他早就抓到白巫了。其实整个国家，整个世界，没人知道。

如果他想消失，不让这个世界的人发现，他同样能做到。但他也不知道，别人要如何找到自己。兴许可以借用更高等的力量，但是那样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为高昂的。只有绝望到生无可恋的人，愿意付出这种代价，彻底放弃生活，而他有点舍不得自己的生活。

别的不提，小龙崽可还在家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