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缓缓动了动,蛇形似的身子在桌面蜿蜒摩擦,林方仿佛看见它鳞片张合的样子,浑身上下尽是鸡皮疙瘩抖落。
它吞下口中的东西,缓缓立起来,少年不由地仰望,却将它口中的獠牙看得更加清楚。
林家家训——保命要紧。
林方犹豫一瞬跳下钓鱼台便往前院逃,大青龙仅随着他移动转了转脑袋,林方心里庆幸的同时还有几分好奇,莫不是它对我提不起兴趣?
不过这份好奇,在他一头撞上个无形的东西被弹回来的时候便消失了,感情人是早有准备。
“你你你尽管吃,别客气,若若是不够,我叫人再送来,”林方撑着地慢慢站起来,手脚发软,小脸儿发白,憋了好半天又憋出一句“……我已三日未洗澡,不大好吃的。”
青龙从八仙桌上滑下,大尾巴摔到林方跟前,缓缓盘踞过来,身下几块石板立刻裂出两道纵横交错的纹路,林方张了张嘴,怕自己哇的一声哭出来,又赶紧闭上了。
“……”
琼明州看着面前的小孩儿久久不语,并不是他要故意恐吓对方,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哪有苦主反倒宽慰偷嘴小贼的呢?
难道要吓他一吓说:小爷已不食人肉五百载,你莫要害怕?
亦或者说:吃了你一条鱼、四个鸡腿、一个包子十分感谢,作为交换,小爷可满足你三个愿望?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合适的,小孩儿却又说话了。
“我还有个提议,大,大仙且听听?”
“咱们杨柳镇虽小,美食佳肴却不少,您老人家,放我一条性命,我每日都给您送吃的可好?”
琼明州含蓄地喷了一口鼻息:“……”
如此心动自是有原因的。
幼时活在深海,那时海里还有两条较为年长的龙,总是寻着各种借口欺负他,琼明州现在想起来,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挨揍,反倒是被抢了食物总也吃不饱的饥饿感,是以他不爱别的,唯独美食不敢辜负。
少年还眼巴巴望着自己,琼明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小……可以。”
林方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朝他一拜,脚底生风往外跑,琼明州仿佛听见“砰”的一声,禁制上一阵金光闪烁,小孩儿再次被弹了回来,一身干净的衣裳滚得到处是泥。
琼明州忙收了禁制,道:“咳……你再试试。”
少年眼眶都红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说:“大仙恕罪,我不跑,我绝对不跑了!”
“……”
琼明州动了动尾巴,轻巧击碎禁制边缘的石凳,大概意思是——你走吧,不会再被挡回来。
林方委委屈屈,战战兢兢望着那仿佛拍泥巴似的被拍碎的石凳,懂了,也对,青龙定是施了法术将我据在此处,并不是他故意扇我巴掌,若不然,我可不得碎成好多块!
“那,多谢大仙,我这就走了。”
琼明州怕他忘记,提醒道,“明日把东西送到城外挨着竹林的湖边来,别忘了。”
林方自不敢忘,忙不迭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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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前院,刚好先生安抚完杨光元,招呼他将菜端进来再热热,林方吸了吸鼻子,问:“先生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未曾。”
林方焉哒哒说:“方才后院进了两只野猫,偷了不少东西。”
先生笑了,“那带头的野猫可姓林,单名一个方字?”
林方结结巴巴说是又说不是,对上先生疑惑的眼神心里一慌,忙转移话题说:“先生,早上光元来时,我听见有生人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生闻言皱眉,道:“正要与你们说。”
“来的是衙门里的捕快,说是城外竹林里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皆是被人刺死,从明日起你们都延迟半个时辰到我处,莫要太早出门。”
太平小镇,打架斗殴都能引得人议论一时,更何况死了人,阿墨递的柴火都落到了地上。
杨光元道:“那你也别走路了,且坐家里的马车来吧。”
林方不语,是真真被吓住了,若是未记错的话,那大青龙方才给的送饭的位置便是那城外竹林吧?
它是何意,果真想要取他性命?
不不不,若想杀他,怕是这会儿自己已然开始僵硬了。
林方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福至心灵,说不定它是警告自己要乖乖听话,不然那一男一女就是他的下场!
杨光元见他许久不说话,抬手戳了一下,“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没事。”林方回过神忙摆手,避过对方的眼神,钻到灶台边去帮忙。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一个时辰,好在郭师傅手艺高超,除了林方,其余人都吃得不错。
饭毕,先生问起画来,林方这才反应过来,那张画早已被他忘到天边去了,他忙跑到钓鱼台上,幸而他压了只碧玉雕成的鲤鱼镇纸,画才没被风吹进湖里去。
先生接过画细看一番,不夸不贬,只说:“城中清源书斋向我求一幅画,我回道白某多年不作画,家中小徒虽技艺平平,却比那些卖弄风骚的才子好上许多。”
边说,他边执笔在画上题诗一首,算是画龙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