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起来,那只小手却摁住了他的后脑勺,动作强硬得仿佛要把他就这样溺死在水里。
杨滛胜在体格大,力气大,费劲挣脱了张煜的手,却防不住脚下打滑,摔进了浴缸里,还是倒着摔进去的。
浴缸那么大,水漫到边缘还没关,要不是会点水性,他说不定就真的溺死在里边了。
“呼啊……呼啊……”
杨滛趴在浴缸边上大口喘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操?那狗崽子刚刚是想弄死他吧?
他看了张煜一眼。后者睁大着一双阴鸷的眼睛警惕的瞪着他,眼白里泛满了红血丝,活像个鬼娃娃。
“你疯了?”他说。
狗崽子眯了眯眼,忽然向他扑了过去,把他摁到在水中。
“你干什么!”
杨滛在水里无助的挣扎。
他本来是可以打得过张煜的,但是被压在水中,这个地形不利,水里又有很多滑腻腻的泡泡,稍微动一下就会滑倒。
为了避免自己再次栽入水里,他不敢大幅度动作。但上边的狗崽子就得寸进尺了,简直跟疯了一样。
他一边用膝盖压着他的小腹,一边粗暴的把他的衣服撕了,从上到下,不给他剩一件好的。
杨滛一下慌了:“你撕我衣服做什么!”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在浴缸两侧,支撑着自己欲滑下去的身体,空不出手来阻挡张煜。
张煜抬起眼眸,冰冷冰的眸子阴沉得可怕得要命,“你刚刚怎么对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对你。”
杨滛喝道:“你快住手!”
张煜不为所动。
“哥哥才是要好好洗洗。”他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说:“最好把你身上别的宝宝的味道全部洗干净,我闻着就烦。”
杨滛语塞:“……”
说完他走了。
张煜抱着小熊,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也许是杨滛走得太快,他脚疼有些跟不上,但又生怕跟丢了,导致脚步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杨滛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张煜坐在地上,有点委屈,但是他又很犟,想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努力的憋着情绪,眼睛都憋红了。
杨滛望着天边叹了一口气,掉头走回去,蹲在他前面,说:“上来。”
张煜没动。
杨滛有点不耐烦:“不想跟丢就上来。”
他沉着小脸趴上了杨滛的背,突然说了一句:“是他要打我的。”
杨滛起身:“然后呢?”
张煜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语气委屈又执拗:“他打得阿煜好痛,所以阿煜也要打他。”
说完摸了摸额头上的包。
自己心疼自己。
杨滛把他往上托了些,问:“那他是故意的么?”
“……”张煜沉默。
杨滛走出大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差点害死那个小孩?要是前面有什么建筑物,他会直接撞死在上边。”
“死了就死了。”狗崽子把脸埋在他的背上蹭了蹭:“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欺负我就得死。”
杨滛没话说了,再怎么说也是徒劳,这狗崽子心里已经扭曲到全黑,他就算正确的教育,这狗崽子也不一定见得能改正过来。
人吧,到一定极限就很累。
而他的极限就是张煜。
“你生气了?”狗崽子挠了挠他的耳朵。
你也知道我生气呢?
杨滛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我只是想玩滑梯。”他低落落道:“妈妈以前最喜欢和我玩滑梯了,她总是会在下边笑着接住我。”
张煜妈妈的结局太惨,被爸爸分尸杀死的,当时张煜就缩在角落里看着,吓得接近半年没有开口说过话。
杨滛心里不是滋味:“张煜你听好,你妈妈在的话,也不希望你这样做。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睫毛微颤,指尖泛白:“可妈妈死了。”
“没死。”杨滛跟着人群走在斑马线上,轻轻说:“在国外,一个叫天国的地方。你长大了她就会来接你。”
张煜身体僵了僵,过后,又软在杨滛背上,小声说:“那是假的。”
“真的。”杨滛骗他,跟那些亲戚骗他一样:“妈妈会来接你的,只要你好好待在这里长大。”
可笑的是,他轻易的信了,就算知道所有人都在骗他,他也信了,:“嗯,我就知道是真的。那个孩子他才是骗我的。”
斑马线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非常疲惫。杨滛也是,沉默许久,他忽然笑了,淡淡说了一句:“傻子。”
“傻子”在他背上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挨着杨滛的时候总是格外放松。杨滛总是能给他一种莫名安全感,说不上来的……让人贪恋又想独占的安全感。
杨滛背着张煜回到家。
开门的是林嫂:“少爷们回来啦?饭都做好啦,就等着你们呢。”
她看了看杨滛背上熟睡的张煜,把声音压低了些:“哎哟……小少爷睡着了呀?”
杨滛在玄关脱鞋:“嗯。”
“好……睡着了好。他生病了,就得多休息。”林嫂接过他手里的两个书包,说:“杨先生晚上回来,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叫你晚上不要早睡,他有事儿想跟你谈谈。”
“正好。”杨滛背着张煜进屋:“我也有一堆麻烦事找他。”
林嫂跟着进去。
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杨滛把张煜放在沙发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狗崽子醒醒,该吃饭了。”
“唔……”他奶声奶气的低吟了一声,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过后,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杨滛复杂的眼神。
狗崽子脸上睡得红润润的,睁开眼睛时,眼睛又大又无辜,乍一看,他竟觉得有点可爱。
杨滛僵硬移开视线:真是疯了。
狗崽子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杨滛走到厨房里,远远喊他:“再不吃就凉了。”
“奥。”狗崽子乖乖走来,坐在他对面。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杨滛顺着他的心骗了他一次,他态度少见的好了。见到杨滛现在至少不会那么警惕了。
林嫂给他盛了一碗饭:“小少爷多吃点。”
狗崽子点头:“嗯。”
两个人各吃各的,一句话再没交流,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张煜非常有自觉的不在杨滛跟前晃,回了房间。杨滛则坐在客厅里看焦点访谈。
大概晚上八点半左右,杨温然回来了。
带了一盒新鲜的车厘子。
不是给他买的,是张煜喜欢吃这个。
杨温然拖鞋走到客厅里,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问:“你弟弟呢?”
杨滛目光盯着电视机:“睡了。”
“作业做完了没?”他问。
杨滛:“学校里就写完了。”
杨温然把车厘子放在茶几上,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盯电视。
许久,他转头问:“林嫂做的饭你弟弟还吃得惯么?吃不惯我明天就让孙时回来。”孙时是孙管家。
杨滛支撑着脑袋,没什么表情:“还行。”
杨温然脱下西装,扔在一边,有点幽怨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也不问问我在医院里好不好?”
杨滛笑了笑:“你都回来了,还需要我问么?”
杨温然打了他后脑勺一下:“没良心的。这话说得好像我没死很可惜一样。”
被打了,杨滛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你别打我脑袋,打人脑袋是会把人打傻的。”
“说得你好像很聪明一样,你智力还没你弟弟一半。”
杨温然拿起杨滛喝了一半的茶,喝了一口,问:“弟弟在学校怎么样?还合群吗?你有没有欺负他?”
致命三连问。
杨滛头都大了:谁欺负谁啊?
“正好,我就想跟你说说这事儿。张煜他在学校惹事儿了,把幼儿园里的小孩儿打了,挺严重的。”
“他打小孩?”杨温然一脸不信:“阿煜这么乖,怎么可能欺负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杨滛看着他,一脸认真:“爸,你看我乖不乖?”
杨温然嗤笑一声:“你乖在哪?天天只知道惹我生气。”
杨滛:“……”打扰了。
杨温然大腿一拍:“行吧。这事儿我知道了。我明天下班亲自去幼儿园问问,看看怎么个情况。”
杨滛站起来,揉揉发麻的屁/股,说:“奥,那我去睡觉了。”
他抬腿想走,杨温然立刻住他:“你等等。”
杨滛转头:“怎么了?”
杨温然:“以后让弟弟和你一块儿住。”
“……”“你在开玩笑吗?”
杨温然奇怪道:“我开什么玩笑?你弟弟他晚上经常做噩梦,得有人陪着。”
杨滛翻了个白眼:“那你去陪啊?”
“啧!”杨温然拍大腿:“我一个成年人他能跟我睡么?少废话,现在就去把弟弟抱过去睡。你年纪小,你得让着他。”
“……”杨滛憋屈。
杨温然扯了扯领带,赶鸭子似的,嫌弃赶着他:“回去回去,看到你头疼。跟你那个妈一样……”
妈?提到妈,杨滛更加想笑了。
外头有个苦命的女人。
杨温然明明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却对她不管不顾,以至于她流水线上做工,还被切断了一根手指。
原因是什么?
因为杨滛的妈妈是个粗糙人。
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张煜妈妈,杨温然当年一念之插干的糊涂事儿,才糊里糊涂有了杨滛这么个儿子。
杨温然娶了她之后,嫌弃她得打紧,觉得她是个粗俗之人,虽然顶着一张和张煜妈妈五分像的脸,但完全就是个村妇。
没有张煜妈妈半点优雅。
平时说话也是带着一股土话味儿。
结婚不到一年,离婚了。
杨温然想给她一笔钱彻底甩开她,却根本没猜到这个傻女人居然一分赡养费也不要。就那么悄悄离开了。
杨温然现在说起她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嫌弃,仿佛看着杨滛就像看到了他那个糊涂妈一样。
杨滛耸耸肩,去了三楼。
房间里张煜睡着了,杨滛悄摸摸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有点不对劲。那张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热汗,浸湿了碎发和枕头。
“妈妈……妈妈……”
他又做噩梦了。
杨滛把他抱起来,跟哄着奶娃娃一样在房间里哄着他,拍着他的背,喃喃道:“张煜乖……不怕……”
神奇的事发生了。
他这么一哄还真的好了?
狗崽子呼吸变得平缓,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杨滛低头一看,他正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吮吸,一时无奈,无语道:“这又不是胡萝卜,天天咬着睡是个什么怪癖?”
“嗯……”他软软的哼唧了一声。
杨滛抱着他哄了一阵,坐在床边沉思,久久不能入眠,也不动,就这么抱着他,看着他,心里矛盾又复杂。
好奇怪啊……
他为什么要管这只狗崽子?他又不欠这狗崽子的。
可是看着吧……
有点可怜。
他就好像路边一只没人要的小奶狗,被随便的遗弃在箱子里。有人来,觉得长得漂亮,捡走了带回家。
带回家后,忽然发现这是一条会咬人的恶犬,又给扔回了大街。
在亲戚手里来回辗转。
最后还是没人要,去了孤儿院。
现在被杨温然捡回来了,张煜也学乖了。知道在人前卖乖,卖乖才有糖吃,卖乖才有人爱。
嘴巴不乖的孩子,是没有糖的。
是这么个道理。
脖子还没好呢,就要他罚抄,可真是亲生的。但是杨温然的命令就是军令,除非断手断脚,奄奄一息,不然怎么样都要执行。
杨滛叹了一口气:当个富二代真不容易。
他找了块风水宝地,熟悉了一下墙体后,一个利索的空翻倒立在墙角,立稳如松。一套动作下来熟练得令人心疼,显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受罚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他一只手支撑,另一只手艰难的在纸上写着字。松松垮垮的T恤褪下一半,露出他小腹上隐隐约约的腹肌。
他十岁,没错,真的十岁。十岁就能一拳撂倒一个比他高半截的孩子,这也得多亏他有个军人爸爸的福。
中午十二点。
杨滛汗水湿了发丝,一滴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水洼。还差一点……他就可以解脱了。
期间断断续续休息好几次。
可算是要抄完了。
他准备收笔。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长筒皮靴,往上看去是一双细长的腿儿,再往上是一件精致典雅的英式背带裤。
张煜端着一杯热牛奶蹲在他跟前,歪着头看他,好奇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杨滛见他就没好脸色:“你管我。”
张煜喝了一口牛奶,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罚抄本上。那对漆黑的眼珠子在微微转动,含着隐隐笑意。
杨滛一看他这笑,体感不会出什么好事情,赶瘟神一样赶他:“回房间去,别待在我这,影响我学习。”
他挑眉“嗯”了很长一段的尾音,尾音平平滑过,夹杂着一丝傲娇和好奇。过后就是“哗啦啦”的滴水声。
眼前白色的水柱冲刷下。
杨滛脸一黑:这狗崽子把牛奶倒在他的罚抄书上了!
张煜优雅、缓缓地,把杯子里的热牛奶全都倒在他的罚抄本上,很快本子上的钢笔字被牛奶糊成了一团。
“你特么……”杨滛翻了个身,利索落地,如饿虎扑食扑倒张煜,又跨坐在张煜身上,扣着他挣扎的身子。